可沈清辞坐在窗边,看着窗外被侍卫严密把守的庭院,只觉得这里比破庙还要冰冷。
她己经被“安置”在这里三天了。
萧彻每天都会来看她,有时是清晨,有时是深夜。
他会带来各种珍稀的点心,会亲自为她披上外衣,会笨拙地想和她聊些旧事,试图唤醒她的记忆。
可每当她提起家人,或是流露出想离开的意愿,他眼底的温柔便会瞬间冻结,换上不容置喙的强硬。
“清辞,再等等。”
他总是这样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她读不懂的恳求,“等朕确定……等你记起一些事,朕就带你去见他们。”
沈清辞不明白他在“确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记起什么。
她只知道,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无形的束缚,而那个叫萧彻的男人,就是这束缚的源头。
这日午后,她正对着一盘晶莹的荔枝发呆——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见到这种水果,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争执声。
“让开!
本公子要见我妹妹!”
一个清朗却带着怒火的男声响起,正是那日被萧彻拒之门外的“沈大公子”。
“沈大公子,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靠近偏殿,还请您回吧!”
侍卫的声音带着为难,却不敢有丝毫退让。
“放肆!”
沈大公子的声音更怒了,“那是我沈家的嫡女,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凭什么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占了她的身份,还被陛下藏在这里?
让开!
否则休怪本公子不客气!”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跳。
沈家嫡女?
亲妹妹?
他在说她吗?
可他说“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三年前的“沈清辞”,真的己经死了?
而她,只是一个顶着相同容貌的陌生人?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手里的荔枝“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几圈。
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一个身着青色锦袍的年轻男子闯了进来,身姿挺拔,眉眼间带着与沈清辞几分相似的俊朗,只是此刻脸色涨红,满眼怒火。
他身后跟着几个侍卫,手里握着刀柄,却不敢真的上前阻拦——毕竟这位沈大公子,是当朝宰相的长子,更是陛下曾经倚重的少年将军,如今虽卸甲从文,在朝中也颇有分量。
“妹妹!”
沈大公子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沈清辞,怒火瞬间被震惊取代,他踉跄着上前几步,眼眶猛地红了,“真的是你……你真的还活着?”
沈清辞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感,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能感觉到,这个人对她没有恶意,甚至……很关心她。
“大哥……”她下意识地叫出了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这一声“大哥”让沈大公子瞬间红了眼眶,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着她,声音哽咽:“是我,清辞,我是大哥沈砚。
你这些年去哪里了?
我们都以为……都以为你……”他说不下去了,三年前妹妹下葬时的情景历历在目,那棺木里的人,明明就是她啊!
可眼前的人,活生生的,眉眼、声音,甚至连下意识蹙眉的小动作,都和他记忆里的妹妹一模一样。
“我……”沈清辞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心里更加混乱,“我不记得了,大哥。
我醒来就在城外的破庙里,什么都想不起来。”
“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砚愣住了,随即看向她手腕上那圈淡淡的红痕——那是前几日被萧彻攥出来的,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是萧彻把你关在这里的?
他对你做了什么?”
提到萧彻,沈清辞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这细微的动作落在沈砚眼里,更是让他怒火中烧。
“那个***!”
沈砚咬牙切齿,“三年前他没保护好你,现在你回来了,他竟然还敢把你囚禁起来!
清辞,跟大哥走,我们回家!”
他说着,就要拉着沈清辞往外走。
“谁敢动她!”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
萧彻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一身玄色龙袍,面色阴沉得可怕,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威压。
他身后的李德全吓得头都不敢抬,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沈砚猛地转过身,将沈清辞护在身后,怒视着萧彻:“萧彻!
你还有脸来?
清辞是我沈家的人,不是你的囚犯!
今天我必须带她走!”
“你的人?”
萧彻冷笑一声,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沈砚,“沈砚,你看清楚,她是谁的皇后!”
“皇后?”
沈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妹妹三年前就己经死了!
这门婚事早就作了废!
更何况,清辞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凭什么用‘皇后’的身份困住她?”
“凭朕是皇帝!”
萧彻上前一步,帝王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凭她是沈清辞,是朕此生唯一认定的人!
沈砚,你若再敢放肆,休怪朕不念旧情!”
“旧情?”
沈砚怒极反笑,“你我之间的旧情,早在三年前清辞下葬的那一刻,就断了!
萧彻,你欠我们沈家的,欠清辞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三年前那场宫变,若不是萧彻执意要带清辞去参加那场本就凶险的夜宴,若不是他没能护住她,清辞怎么会……沈砚不敢想下去,只觉得心口的恨意几乎要将他吞噬。
“大哥,陛下……”沈清辞被夹在中间,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心里又慌又乱。
她能感觉到沈砚对萧彻的恨意,也能感觉到萧彻身上那股不惜一切也要留住她的疯狂。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清辞,别怕,大哥带你走!”
沈砚握紧了她的手,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又看向萧彻,“萧彻,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放了清辞。
她刚回来,需要静养,需要家人的陪伴,而不是被你关在这冰冷的宫里,承受你的疯魔!”
“疯魔?”
萧彻的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那眼神灼热而偏执,“只要能留住她,疯魔又如何?
沈砚,你想带她走,除非踏过朕的尸体!”
他的话带着决绝的狠厉,让沈砚脸色一白。
他知道,萧彻说得出做得到。
这位帝王,三年来性情大变,早己不是当年那个会和他称兄道弟的少年郎了,他现在就是个为了沈清辞可以不顾一切的疯子。
沈清辞看着萧彻眼底的疯狂,心里一阵发寒。
她轻轻拉了拉沈砚的衣袖,小声说:“大哥,算了……我现在也走不了。”
她看得出来,外面的侍卫都是萧彻的心腹,硬闯是没用的,只会让事情更糟。
沈砚看着妹妹眼底的无奈和恐惧,心疼得无以复加,却也只能咬牙忍住怒火。
他知道,现在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清辞。
“萧彻,”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冰冷地看着萧彻,“我暂且信你一次。
但你记住,清辞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我沈家上下,哪怕拼了满门抄斩,也绝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转过身,温柔地看着沈清辞,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清辞,别怕,大哥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你在这儿……先委屈几天,等大哥消息。”
沈清辞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虽然记不起过去,但这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了“家人”二字的重量。
沈砚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狠狠瞪了萧彻一眼,才转身,带着一身怒火离开了偏殿。
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萧彻和沈清辞两人。
萧彻走到她面前,脸色依旧阴沉,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怕,怕她会因为沈砚的出现,更加想要离开他。
“清辞,”他声音沙哑,“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沈清辞抬起头,看着他,眼里满是疲惫和不解,“你明知道我大哥是为了我好,你明知道我想回家,为什么就是不肯放我走?”
“因为你不能走!”
萧彻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清辞,你一旦离开这里,就会再次消失的,对不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预感,就像三年前,他明明安排了重重护卫,却还是没能阻止她走向那支致命的箭。
他总觉得,她的存在像一场易碎的梦,随时会醒来。
沈清辞愣住了:“我为什么会消失?”
萧彻语塞。
他不知道,他只是害怕。
他看着她茫然的眼睛,心里的偏执再次占了上风。
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这一次,他的动作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别离开朕,清辞。”
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乞求,“再给朕一点时间,一点就好。
等朕查清楚一些事,等你……哪怕只是记起一点点关于朕的事,好不好?”
他的语气太过卑微,与他帝王的身份格格不入,却让沈清辞的心莫名地颤了一下。
她看着他眼底深藏的恐惧和痛苦,突然觉得,这个偏执疯狂的男人,或许也有自己的苦衷。
只是,那苦衷是什么?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场名为“囚禁”的纠缠,似乎还远远没有结束。
而她那空白的过去,像一张无形的网,正一点点将她和眼前这个男人,再次缠绕在一起。
沈砚的出现像一颗石子,在沈清辞平静无波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圈涟漪。
她开始更加频繁地试图回忆过去,可脑海里只有一些模糊的碎片——比如一片盛开的玉兰花海,比如有人牵着她的手在雪地里奔跑,比如……一个模糊的少年背影,在夕阳下对她笑着,眉眼温柔。
那些碎片太过零散,像被打碎的镜子,拼不出完整的画面,却总能在不经意间,让她心头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或暖意。
萧彻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他不再像最初那样步步紧逼,虽然依旧不许她离开偏殿,却不再限制她的行动,甚至会让人搬来许多书籍画册,供她解闷。
他来的次数也更勤了,有时只是坐在一旁,默默地看她看书、画画,一言不发,眼神却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像守护着稀世珍宝的巨龙。
沈清辞起初很不自在,总是刻意避开他的目光,可渐渐地,她发现这个男人并非时刻都那般“疯魔”。
他会在她看书时,悄悄为她披上外衣;会在她对着画册蹙眉时,笨拙地解释画里的典故;会在她偶尔因为想起什么而失神时,眼底闪过一丝紧张的期待,却又不敢打扰。
这日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