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剧烈喘息。
心脏咚咚地敲着胸腔。
馆内一片死寂，只有几盏应急灯投下昏暗而血红的光晕，勉强照亮无数高耸至顶的书架。
它们像一排排沉默的巨人，守护着被时光遗忘的秘密。
他知道自己做了个疯狂的决定。
蚀雾冲击下，图书馆这套老旧的防护系统根本撑不住多久。
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知识被毁，不能想象老格姆回来时看到一片废墟的表情——虽然那老头很可能己经安全地躲在某个避难所里骂骂咧咧了。
星穹商会掌控一切，包括知识。
他们为上层区的人提供洁净的能量、便捷的信息中心、舒适的生活。
而“藏渊阁”这样的地方，只有被遗忘的故纸堆和像他这样走投无路、却又对过去抱有可笑执念的人。
商会需要的只是能立刻转化为利润的技术和情报，而不是这些记载着失败文明和古老历史的“垃圾”。
陆昭不甘心。
他生在底层，但不想死在这里。
他相信知识能改变命运，能让他爬上更高的位置，获得安全，甚至……一丝尊严。
他每晚就着昏暗的灯光读书，一点点啃着那些艰涩的理论，将微薄的薪水省下来购买最便宜的数据晶片，幻想着通过商会苛刻的技术考核，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技术员，离开这肮脏、拥挤、永远弥漫着绝望气息的下城区。
那是他唯一能看见的、渺茫却真实的出路。
他推起那辆吱呀作响的小车，将商会刚送来的、少得可怜的补给品分门别类。
数据晶片、修复药剂、基础耗材——商会从不多给一分一毫，仿佛这里的东西只配用这些残次品。
经过阅览区，他只看到两个人：一个对着布满雪花的星图仪喃喃自语的老学究，一个手上沾满油污、正焦急翻找着引擎图纸的年轻技工。
这就是藏渊阁的常态。
真正的学者和权贵，不会来这里。
这里只有穷困潦倒的求知者，和临时抱佛脚的工匠。
陆昭将新到的数据晶片插入老旧的读取器，更新着数据库。
《矿物分布》、《能量回路原理》、《雾妖习性》、《商会管理条例》……知识破碎如星墟本身，但他像一只勤劳的工蚁，一点点收集、拼凑，试图在迷雾中为自己点亮一盏微弱的灯。
忙完补给，他鬼使神差地又回到库房，再次看向那个神秘的金属方盒。
它静静躺在工作台上，冰冷，沉重，表面的星辰纹路在昏暗光线下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秘密。
他尝试用便携扫描仪对准它，但仪器发出的光线却在接近物体表面时发生诡异的偏折，无法形成有效的成像。
“你到底是什么？”
他低声问，声音在空旷的库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有回答。
只有从门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引擎运行的低沉嗡鸣。
下班时间到了。
陆昭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闸门。
天轨之城的“夜晚”降临，穹顶的人造光源模拟出昏黄的夕照，试图给这钢铁丛林带来一丝虚假的温暖。
无数飞行器在错综复杂的轨道中穿梭，划出冰冷而精确的轨迹——那是星穹的轨迹，象征着绝对的秩序与掌控。
他汇入下班的人流，像一滴水融入浑浊的河流，被裹挟着向前。
人们脸上带着一天的倦怠，眼神麻木，很少有人交谈，只想尽快回到那个狭小却属于自己的巢穴。
就在这时，那足以冻结血液的声响再次撕裂了刚刚平静一些的空气——蚀雾预警，再次响起！
人们愣了一秒，仿佛无法理解这接踵而至的灾难，随即爆发出更加疯狂的奔逃。
尖叫和推搡再次上演，绝望的气氛瞬间蔓延。
陆昭的心沉到了谷底。
一次雾潮己是灾难，短时间内连续两次？
这几乎闻所未闻！
他该跟着跑，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他猛地回头，看向“藏渊阁”那不起眼的、被阴影笼罩的入口。
那些书……那些文明存在的证明……还有那个神秘的方盒……警报声越来越急，如同死神越来越近的脚步。
坚守，还是逃离？
理智告诉他立刻逃命，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是责任？
是好奇？
还是不甘？
——牵绊住了他。
他猛地一咬牙，再次转身，逆着崩溃的人流，第二次冲回了图书馆。
这一次，他的脚步更加决绝，仿佛奔向的不是死亡的陷阱，而是某个命运的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