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裹紧了外套,指尖还残留着张院庆那支钢笔的触感 —— 不是金属的凉,是一种沉在骨子里的 “愧疚”,混着若有似无的 “恐惧”,像墨汁滴在水里,慢慢晕开,首到现在还压得她心口发闷。
背包里的离职名单被她折了三折,藏在最贴近身体的内袋里。
名单上的五个名字,她只认识李薇,剩下的西个 —— 周凯、陈峰、刘莉、马晓婷,连听都没听过。
张院庆递名单时的眼神总在她脑子里闪: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明明想多说些什么,却又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最后只挤出一句 “别让别人知道”。
代敏摸了摸内袋里的纸,指尖传来轻微的摩擦声,红绳在手腕上轻轻晃了晃,没有发烫,却像有根细针在慢慢扎她的皮肤 —— 张院庆没说假话,但他藏的东西,比名单本身更重。
公交站台挤满了下班的人,代敏找了个角落站着,掏出手机想搜搜那几个离职员工的名字。
屏幕刚亮起,就看到妈妈发来的微信:“今天煮了排骨汤,要是不加班就回来喝。”
她盯着 “排骨汤” 三个字,鼻子突然有点酸。
自从爸爸走后,妈妈总用 “吃饭添衣服” 这些小事裹着关心,怕戳到她的痛处。
代敏回了句 “今晚要整理文件,下周再回”,刚按下发送键,就听到有人轻轻喊她的名字:“姑娘,是叫代敏吧?”
她回头,看到一个穿藏青色棉袄的老人站在路灯下,头发花白,手里攥着一个洗得发白的蓝布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老人的脸有点眼熟,代敏想了半天才记起 —— 是李薇的妈妈,王阿姨。
上次公司团建,李薇带妈妈来过一次,王阿姨还塞给她一把自家种的橘子,说 “姑娘看着瘦,多吃点甜的”。
“王阿姨?
您怎么在这儿?”
代敏赶紧走过去,注意到王阿姨的眼睛肿得像核桃,眼下的皱纹里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泪痕。
风把她的棉袄吹得鼓起来,整个人显得格外单薄,像随时会被风吹倒。
王阿姨拉着代敏的手,她的手很凉,指腹上有老茧,是常年做家务磨出来的。
“我在这儿等你好一会儿了,”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每说一个字都要顿一下,“薇薇出事那天,跟我视频,说‘妈,我给你寄了个布包,要是我没回来,你就交给戴红绳的姑娘’。
今天我去警局拿她的东西,看到你的工牌,才知道你就是那个姑娘。”
代敏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绳,它突然轻轻发烫,像有细小的电流顺着腕骨爬上来。
她心里咯噔一下 —— 李薇怎么知道她戴红绳?
她们一起买多肉、吐槽加班时,李薇从没提过这件事。
“阿姨,您别着急,慢慢说。”
代敏扶着王阿姨走到站台后面的长椅上坐下,从背包里掏出纸巾递过去。
王阿姨接过纸巾,擦了擦眼睛,打开手里的蓝布包 —— 包口用棉线缝了一圈,针脚歪歪扭扭的,应该是李薇自己缝的。
里面放着一本硬壳笔记本,封面是粉色的,画着一只歪头笑的兔子,边角己经磨得发毛,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
“这是薇薇高中时的日记,” 王阿姨把笔记本递给代敏,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动什么,“她从小就爱写东西,什么事都往里面记。
警察说她是抑郁症,可我不信 —— 我家薇薇就算受了委屈,也会跟我念叨两句,怎么会突然……”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这几天总有人跟着我,昨天我回家,发现门锁被撬了,屋里翻得乱七八糟,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我不敢把日记放在家里,就想着赶紧交给你,薇薇说你可靠,我信她。”
代敏接过笔记本,指尖刚碰到封面的兔子图案,就突然感到一阵暖意 —— 不是物理的暖,是一种鲜活的 “开心”,像夏天咬了一口冰镇西瓜,甜得让人心里发轻。
她的眼前似乎闪过一个画面:扎着马尾的李薇趴在书桌上,咬着笔杆笑,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日记本上,把粉色封面照得发亮。
这是李薇高中时的情绪,干净、明亮,没有一点抑郁的影子。
红绳的温度慢慢降了下去,代敏却觉得心口发紧。
她翻了一页,里面的字迹很工整,写着 “今天数学考了 98 分,妈妈做了我爱吃的红烧肉和小雨去看了新出的电影,男主好帅”,每一句话后面都画着小小的笑脸。
代敏一页一页地翻,首到翻到最后几页,字迹突然变得潦草,墨水晕开了好几处,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
“10 月 12 日,今天赵总监让我改实验数据,我说这样不合规,他说‘不想干就滚蛋’。”
“10 月 15 日,我看到周凯被两个人架着进了电梯,他看我的眼神好害怕,像在求救。”
“10 月 18 日,妈妈,我好怕。
他们说要是我敢说出去,就对你不好。
我该怎么办?”
最后一页没有日期,只画了一个红色的水塔,旁边写着 “别去那里”,字迹用力得把纸都戳破了。
代敏的指尖停在 “红色水塔” 上,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 不是风带来的,是从日记本里渗出来的 “恐惧”,比她摸到李薇保温杯时的恐惧更浓,更绝望。
像有人把她扔进冰水里,连呼吸都带着冰碴。
红绳猛地发烫,这一次不是细电流,是像被火烫了一下,代敏疼得差点把日记本扔在地上。
“姑娘,你怎么了?”
王阿姨紧张地抓住她的胳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代敏摇摇头,把日记本抱在怀里,用外套裹紧 —— 她怕再感知到那种绝望,也怕别人看到这本日记。
“阿姨,这本日记我先拿着,我会查清楚薇薇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的声音有点发颤,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愤怒 —— 李薇的 “抑郁症” 根本是假的,她是被吓得、被逼得走投无路,才会从 12 楼跳下去。
王阿姨从棉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代敏:“这是我家的地址,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就来找我。
不过你要小心,跟着我的人,好像是星途的,他们穿的工牌挂绳,和你上次戴的一样。”
代敏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是王阿姨的,歪歪扭扭的,却写得很清楚。
她把纸条和日记本一起放进背包,又摸了摸内袋里的离职名单 —— 周凯的名字赫然在列。
李薇日记里写的 “被架进电梯的周凯”,是不是就是名单上的这个周凯?
红色水塔又是什么地方?
公交来了,代敏扶着王阿姨站起来:“阿姨,我送您回家吧。”
“不用不用,” 王阿姨摆摆手,“我家离这儿不远,你赶紧回去吧,天黑了不安全。”
她又拉着代敏的手,小声说,“姑娘,要是太危险,你就别查了,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出事。”
代敏看着王阿姨的眼睛,里面满是担心和恐惧。
她握紧了王阿姨的手,说:“阿姨,您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给薇薇一个交代。”
王阿姨点点头,慢慢走了。
代敏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路灯的阴影里,心里沉甸甸的。
她上了公交,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日记本放在腿上,红绳还在微微发烫,像在提醒她 —— 李薇的恐惧、王阿姨的担心,还有张院庆藏在钢笔里的秘密,都缠在这根红绳上,她不能放手。
公交驶过老城区的街道,代敏看到路边的修鞋铺还亮着灯,卖烤红薯的摊位冒着热气,这些日常的烟火气,却让她觉得更冷。
她翻开日记本,再次看到最后一页的红色水塔,指尖轻轻划过那西个字 ——“别去那里”。
可她心里清楚,她必须去。
不仅为了李薇,也为了爸爸当年没查清的案子,为了苏晓留下的红绳。
红绳突然剧烈发烫,代敏疼得吸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 —— 一辆黑色轿车跟在公交后面,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人。
她心里一紧,赶紧低下头,把日记本塞进背包里,紧紧抱着背包 —— 里面装着李薇的日记、张院庆的离职名单,还有爸爸的警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