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武琳琅?我叫武琳琅?
油灯的光晕在周嬷嬷那张刻板的脸上跳动,映得她的眼神晦暗不明,里面混杂着惊疑、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待“疯子”般的戒备。
她死死盯着武琳琅,仿佛想从她苍白虚弱的面皮底下,揪出什么妖魔鬼怪。
“***……数字?
表……格?”
周嬷嬷的嗓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吐得极其缓慢而用力,带着浓浓的怀疑,“五小姐,您这说的是什么胡话?
莫不是真烧坏了脑子?”
一旁的青禾吓得浑身发抖,几乎要瘫软下去,眼泪在眼眶里拼命打转,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捂住自家小姐的嘴。
完了完了,小姐真的癔症了!
这种闻所未闻的怪词也敢往外蹦,周嬷嬷回去一回禀,小姐怕是要被当成邪祟给处置了!
武琳琅,或者说林小满的灵魂在疯狂呐喊:稳住!
能赢!
社畜的自我修养就是临危不乱(假装)!
她心里慌得一批,脸上却努力维持着那种病糊涂了的迷茫与脆弱,甚至还适时地又轻咳了两声,气若游丝,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话不是出自她口:“嬷、嬷嬷……琳琅也不知……就是昏沉间,似乎……似乎梦到些零碎画面……有奇特的符号……1, 2, 3……记起来似乎比‘壹、贰、叁’好写……又梦到……账目自己跳进格子里,排得整整齐齐,一看便知……”她一边胡说八道,一边偷偷观察周嬷嬷的反应。
把超时代的知识推给“梦境”和“高烧糊涂”,是穿越者惯用的、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伎俩。
周嬷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脸上的皱纹都快能夹死蚊子。
她显然不信这套说辞,但武琳琅这副随时要断气的模样,又让她无法立刻发作斥责。
更何况,“算得更快更准”这几个字,微妙地触动了她背后那位“夫人”的神经。
武府的主母王氏,出身不高却最看重权势和银钱,对中馈账目看得极重,容不得半点差错,也更喜欢“效率”。
周嬷嬷阴鸷的目光在武琳琅脸上逡巡了几个来回,似乎在权衡利弊。
最终,她冷哼一声,语气依旧硬邦邦,却到底没立刻治罪:“五小姐既病着,就好生歇着吧,这些怪力乱神的话,老奴只当没听见。
账本的事……”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那叠令人头疼的账册,带着一丝嘲讽:“夫人后日就要见到清清楚楚的账目。
五小姐若还有力气做梦,不如想想怎么按时交差。
青禾,好生伺候着!”
说完,竟不再多留,转身拂帘而去,脚步声渐行渐远。
压迫感骤然消失,青禾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带着哭腔扑到床边:“小姐!
您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
您怎么能跟周嬷嬷说那些怪话啊!
要是、要是……”武琳琅也暗暗松了口气,后背一片冰凉,全是冷汗。
第一关,总算勉强糊弄过去了。
但危机并未解除。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她勉强笑了笑,声音依旧虚弱,“我可能是真烧糊涂了……青禾,你先起来,跟我好好说说,咱们府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我、我好像忘了很多事……”失忆梗,不得不再次上线。
她必须尽快了解周遭环境,才能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青禾擦着眼泪,心有余悸,但还是抽抽噎噎地开始介绍:“小姐,咱们府上是姓武,老爷名讳上慎下行,是工部的员外郎,从五品上的官儿……”工部?
从五品上?
技术型官员?
武琳琅默默记下。
“府里的主母是王氏夫人,是您的嫡母……夫人她……她……”青禾似乎不敢非议主母,含糊道,“夫人掌管中馈,最重规矩。
您上头还有一位嫡出的二小姐,名唤璎珞,还有一位庶出的三公子,是柳姨娘所出……您,您是己故的云姨娘所出,排行第五……”信息量巨大!
武琳琅迅速消化。
爹是从五品官,技术宅可能不管事。
嫡母王氏掌权,看重规矩(和账本),看来不是善茬。
有一个嫡姐武璎珞,一个庶出哥哥。
自己是己故姨娘生的庶女,排行老五。
好嘛!
经典宅斗文配置!
爹不疼没娘爱,主母苛刻,地位低下。
难怪动不动就被罚跪。
她想起周嬷嬷的威胁和后天的期限,头更疼了。
她看向那叠天书般的账本,又看看自己这双虚弱发抖的手,还有旁边吓破了胆的小丫鬟。
求生欲再次熊熊燃烧!
不能坐以待毙!
既然展示了“异常”,就不能再无用了。
必须体现出“价值”,才能在这深宅大院里活下去。
“青禾,”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弱,却带了一丝决断,“你信我吗?”
青禾茫然地看着她。
“你想不想……我们以后的日子,好过一点?
至少……不用动不动就被罚跪?”
武琳琅看着她,眼神里努力注入一点名为“希望”的光。
青禾用力点头,眼神懵懂却忠诚。
“好。”
武琳琅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那堆账本,仿佛在看一堆亟待攻克的KPI,“那碗药,我先不喝了。
你帮我找点东西来。”
“小、小姐您要什么?”
“炭笔,或者烧剩下的木炭条,要能写字的。
再找些大点的废纸,或者光滑的木板也行。
越快越好!”
青禾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悄悄溜出去,没多久,真的找来几根烧黑的细木炭条和几张质地粗糙、略显发黄的废纸(大概是包东西用的)。
武琳琅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床头。
每动一下,都感觉浑身骨头像散架一样疼。
但她顾不上了。
她拿起一根炭条,在废纸上尝试着划了一下。
痕迹清晰,虽然不如铅笔顺滑,但勉强能用。
“青禾,你认得数字吗?
会写吗?”
她问。
青禾点头:“认得一些,跟嬷嬷学过记账,会写‘壹、贰、叁、肆……’好极了!”
武琳琅眼睛一亮,“现在,我教你点不一样的。
你看,这是1,这是2,这是3……”她开始在纸上写下***数字1到10,以及对应的汉字大写数字。
青禾的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微张,看着那些鬼画符一样的符号,满脸都是“这是什么天书”的震惊。
“小、小姐……这……别问,先记住!
这东西写起来快!”
武琳琅没时间解释,“你看,1就是壹,2就是贰……很简单对不对?
你念一遍给我听。”
在武琳琅半鼓励半强硬的督促下,青禾磕磕绊绊地开始记忆这些奇怪的符号。
好在1-10并不难,加上有对应关系,青禾又本就认得些数字,死记硬背之下,竟也慢慢记了个七七八八。
接着,武琳琅又强撑着,在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表格框架,标注出“日期”、“项目”、“收入”、“支出”、“结余”等栏目。
“你看,我们把账目里的内容,分门别类地填进这些格子里。
收入写这边,支出写那边,最后这里算还剩多少。
是不是一眼就看清楚了?”
青禾看着那横平竖首的格子,再看看旁边混乱无比的账本,模糊间,似乎好像……是清楚了一点?
“可是小姐……这、这怪模怪样的,被嬷嬷和夫人看到……所以,我们得做两份。”
武琳琅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社畜被逼到绝境后的狡黠光芒,“一份,用这个新法子,我们自己快速算清楚总数。
另一份,还得用老法子,工工整整地誊抄上去,交给夫人。”
她知道,颠覆性的改革风险太大,尤其是在她毫无根基的时候。
但利用先进工具提高效率、暗中掌握实际情况,是职场保命的第一步。
这就叫——阳奉阴违,暗度陈仓!
青禾似懂非懂,但看到小姐如此笃定,也莫名生出了点勇气。
主仆二人,一个虚弱指导,一个懵懂操作,就在这昏黄的油灯下,开始了一场秘密的“账目革命”。
武琳琅负责看账本念原始数据,并心算(或用炭笔在纸上列竖式)核对。
青禾则一边艰难地辨认***数字,一边往表格里填写,同时还要负责将最终结果用毛笔誊抄到正式的账本上。
过程极其艰难。
武琳琅头晕眼花,数字看久了就重影。
青禾紧张万分,写错一个数字就吓得要死。
炭笔弄黑了手,纸屑飞扬。
但渐渐地,表格的优势显现出来。
条目清晰,归类明确,计算总量时,只需要盯住最后“结余”一栏不断累加或减去,比原来一行行去找、再去拨弄算盘珠子快了何止一倍!
武琳琅甚至发现了原账本里的几个小错误和不清楚的地方。
“这里,三月十七,绸缎支出‘拾伍贯’,账本上原数模糊,我看像‘伍贯’,但前后文理应是‘拾伍贯’……青禾,你核对一下原始单据?”
武琳琅指着某一处。
青禾惊讶地张大嘴:“小姐……您、您怎么知道?
前几日核对时,这里确实有争议,但管事的说是十五贯……”武琳琅心中一动。
看来这新方法不仅能求快,还能求准。
时间在紧张的忙碌中流逝。
窗外天色由漆黑变为墨蓝,又渐渐透出晨曦的微光。
熬了整整一夜,武琳琅几乎再次虚脱,青禾也眼圈发黑。
但她们面前,摆着两份账册。
一份,是用工整毛笔字誊抄完毕的“官方版本”,看起来和之前毫无区别,甚至因熬夜赶工,字迹可能还有点抖。
另一份,是写在废纸上的“表格速算版”,上面满是炭笔痕迹和***数字,清晰地罗列了所有账目,最终结余一目了然。
“小、小姐……我们……我们真的算完了……”青禾看着那份表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和后怕,“还、还比之前快了好多!”
武琳琅苍白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真实的笑容。
成功了!
第一步!
然而,没等她们这口气完全松下来,门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这一次,脚步声沉稳许多,还伴随着一个略显威严的中年女声:“五丫头可起了?
账目如何了?”
武琳琅和青禾的脸色瞬间煞白!
是王氏夫人!
她竟然亲自来了?!
青禾手忙脚乱地想藏起那份要命的“表格”和炭笔,武琳琅也心脏狂跳,脑子里飞速旋转该如何应对。
帘子被掀开,一位穿着绛色缠枝纹襦裙、头戴金簪、面容保养得宜却带着几分严肃刻板的中年妇人在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进来,目光如电,首接射向床上惊慌失措的武琳琅,以及她身边那叠刚刚抄完的账本。
王氏的视线在屋内扫过,敏锐地注意到青禾还没来得及完全藏好的、沾着黑色痕迹的手指,以及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炭火味。
她没立刻去拿那“官方版本”的账本,而是缓缓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武琳琅,声音听不出喜怒:“周嬷嬷说,你病中说了些胡话……什么‘***数字’?
什么‘表格’?”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武琳琅的伪装。
“现在,告诉母亲,你那梦里的‘更快更准’的法子……可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