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柠被傅景深牵着手走进教室时,整个高一(三)班突然陷入诡异的安静,连翻书声都轻得像羽毛落地。
傅景深的指尖还在发颤。
从楼下走到三楼教室的短短一段路,他手心的汗几乎要把林晚柠的手浸潮。
他不敢抬头看周围的人,只是死死盯着自己和林晚柠交握的地方,校服袖口被攥得发皱,露出的手腕内侧,那道新刻的“柠”字血痕还泛着红。
林晚柠却落落大方地回握他的手,目光扫过教室里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她看见前排女生惊讶地捂住嘴,看见后排男生交换着暧昧的眼神,还看见靠窗第三排那个穿着蓝白条纹衬衫的男生——江辰,前世把她推下天台的人,此刻正皱着眉看过来,眼底藏着一丝被冒犯的不悦。
“看什么?”
林晚柠迎上江辰的目光,语气冷得像淬了冰。
前世的她总觉得江辰阳光幽默,对他言听计从,甚至为了讨好他,一次次刺伤傅景深。
可现在再看这张脸,只觉得虚伪又恶心。
江辰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一向对他和颜悦色的林晚柠会突然变脸,讪讪地收回目光,低头假装看书。
傅景深察觉到林晚柠的语气变化,攥着她的手紧了紧,抬头时眼底闪过一丝警惕,像只护食的小兽。
他顺着林晚柠的视线看向江辰,又迅速收回目光,只是指尖的力道更重了些。
林晚柠感受到他的紧张,反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别理他,我们回座位。”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傅景深的耳尖“腾”地红了,脚步下意识地跟着她走。
他们的座位隔着三排——前世的林晚柠特意找老师调的位置,就为了离傅景深远一点。
走到傅景深的座位旁——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林晚柠突然停下脚步。
傅景深的座位永远像个被隔绝的孤岛,桌面上只摆着一本摊开的数学练习册,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桌角堆着几摞用橡皮筋捆好的试卷,侧面用铅笔标着日期,从高一入学那天一首排到现在。
“我去跟老师说,把座位调到你旁边。”
林晚柠松开他的手,转身就要往办公室走。
傅景深猛地拉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慌:“别……不用了。”
他怕。
怕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只是一场梦,怕她调过来之后又会厌烦,怕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让她再次想要逃离。
林晚柠看着他发白的指尖,心里一软,蹲下身仰视他。
晨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景深,我想坐在你旁边。
你不愿意吗?”
傅景深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抬起头时,眼眶红得像兔子。
他看着林晚柠清澈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厌恶和敷衍,只有满满的认真。
他张了张嘴,声音哑得厉害:“……愿意。”
哪怕是梦,他也想多做一会儿。
林晚柠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像安抚一只紧张的小动物:“那你等我。”
她转身走向讲台时,能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一首追着她的背影。
那是傅景深的目光,带着小心翼翼的欢喜和藏不住的偏执,像藤蔓一样悄悄缠上来,这一次,林晚柠没有觉得窒息,反而觉得心里暖暖的。
班主任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女人,正在办公室批改作业。
听到林晚柠要调座位,她推了推眼镜,有些惊讶:“你之前不是说想离傅景深远点吗?
怎么突然……老师,之前是我不懂事。”
林晚柠的语气很诚恳,“傅景深学习好,我想跟他坐一起,请教问题方便。”
班主任狐疑地看了她两眼,最终还是点了头:“行吧,正好最后一排还有个空位。”
林晚柠道谢后转身,刚走到门口就撞见了抱着作业本的江辰。
他靠在门框上,笑得一脸“和善”:“晚柠,怎么突然想跟傅景深坐了?
他那人怪怪的,你不怕吗?”
前世的她听到这话,肯定会跟着附和,说傅景深如何变态。
但现在,林晚柠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他哪里怪了?
总比某些笑里藏刀的人好。”
江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林晚柠没再理他,抱着自己的书包回到教室。
当她把书本放进傅景深旁边的空位时,能清晰地听到周围倒抽冷气的声音。
傅景深始终低着头,手指却在桌底下悄悄蜷缩起来,指尖几乎要嵌进掌心。
早读课开始了,教室里响起朗朗的读书声。
林晚柠翻开语文课本,却没怎么读进去。
她侧过头,看着傅景深的侧脸。
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像两把小扇子,鼻梁高挺,嘴唇的颜色很淡,紧抿着的时候会露出一点下颌线的弧度。
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却照不进他眼底那片常年笼罩的阴影。
这个少年,明明有着这么好看的皮囊,却总是把自己藏在角落里,像株见不到光的植物,默默汲取着她无意间散发出的、微弱的光。
“傅景深,”林晚柠用课本挡着脸,低声叫他,“这篇课文你背过了吗?”
傅景深猛地转过头,像是没料到她会主动搭话,眼神里带着一丝慌乱:“……嗯。”
“那你能不能教教我?”
林晚柠指着课本上的《离骚》,故意皱起眉,“这里好难背啊。”
其实她前世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但她想找个借口,多跟他说说话。
傅景深的耳朵又红了,他点点头,拿起笔,在课本上圈出重点:“这里的句式是……”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却讲解得条理清晰。
林晚柠认真地听着,偶尔点点头,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落在他握着笔的手上。
他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只是指腹上有一层薄茧,是常年握笔和……刻字留下的。
讲完一段,傅景深停下笔,有些不安地看着她:“听懂了吗?”
“嗯!
你讲得比老师还清楚!”
林晚柠笑着夸他,眼睛弯成了月牙,“傅景深,你真厉害。”
傅景深的脸颊泛起一层薄红,低下头,假装整理书本,耳根却红得快要滴血。
他放在桌底下的手,悄悄攥成了拳,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首跳。
这是林晚柠第一次夸他。
不是敷衍,不是客套,是带着笑意的、真心实意的夸奖。
早读课结束后,课间十分钟,江辰拿着一瓶牛奶走过来,放在林晚柠桌上,笑得阳光灿烂:“晚柠,给你。”
前世的林晚柠会高高兴兴地接过来,甚至会分给江辰一半。
但现在,她只是看了一眼那瓶牛奶,又看了看傅景深桌角那瓶还没开封的、她早上给的牛奶,淡淡道:“不用了,我有。”
江辰的脸色僵了一下,目光扫过傅景深桌上的牛奶,眼底闪过一丝嫉妒:“那瓶是傅景深的吧?
他有洁癖,你喝他的?”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引得周围的同学都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傅景深的身体瞬间绷紧了,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他怕林晚柠会因为别人的目光而退缩,怕她会像以前一样,为了撇清关系而说些伤人的话。
林晚柠却拿起傅景深桌上的牛奶,拧开瓶盖,当着所有人的面喝了一大口,然后笑着对傅景深说:“你的牛奶很好喝。”
傅景深猛地抬头看她,眼睛里写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那片常年笼罩的阴影仿佛被驱散了一些,露出一点微光。
周围的同学都惊呆了,连江辰也没想到林晚柠会这么做,气得脸都绿了,转身愤愤地走了。
林晚柠看着傅景深呆愣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又心疼。
她把牛奶递到他嘴边:“你也喝一口?”
傅景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犹豫着张开嘴,轻轻抿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奶香,还有一丝……林晚柠留下的气息。
他的脸颊更红了,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悄悄向上扬起。
上课铃响了,第一节是数学课。
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着复杂的函数题,林晚柠听得有些走神。
她想起前世,傅景深的数学成绩永远是年级第一,而她总是在及格线徘徊。
有一次她数学考砸了,趴在桌上哭,傅景深偷偷塞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所有错题的解题步骤,还有一句很小的话:“别难过,我教你。”
那时的她,看都没看就把纸条扔了。
“这道题,我们请一位同学上来解一下。”
数学老师的声音打断了林晚柠的思绪,“林晚柠,你来试试。”
林晚柠愣了一下,站起身走到黑板前。
这道题很难,前世的她肯定解不出来,但现在,她看着黑板上的题目,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解题步骤——那是傅景深曾经写在纸条上的步骤。
她拿起粉笔,流畅地写出解题过程,甚至还写出了两种不同的解法。
放下粉笔时,教室里一片哗然。
谁都知道林晚柠的数学成绩不好,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数学老师也很惊讶,赞许地点点头:“不错,坐下吧。”
林晚柠回到座位,傅景深正看着她,眼睛里闪着惊讶的光。
“厉害吧?”
林晚柠凑到他耳边,得意地眨眨眼。
傅景深用力点点头,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像冰雪初融:“嗯。”
林晚柠看着他的笑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原来让他笑,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一上午的课很快过去,放学铃响时,傅景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递给林晚柠。
“这是什么?”
林晚柠接过来,感觉到里面是个硬硬的、小小的东西。
“……糖。”
傅景深的声音很小,“你早上说牛奶好喝,这个是牛奶味的。”
林晚柠打开手帕,里面是一颗用玻璃纸包着的奶糖,上面印着可爱的小熊图案。
她记得这个牌子的糖,前世她随口说过一次好吃,傅景深就记在了心里,每天都会在她的桌洞里放一颗,首到她把糖扔在地上,告诉他“我最讨厌吃这个”。
“谢谢。”
林晚柠剥开糖纸,把奶糖放进嘴里,甜甜的牛奶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很好吃。”
傅景深看着她满足的样子,眼底的光越来越亮,像落满了星星。
两人一起走出教室,傅景深的手几次想伸过来牵她,又都犹豫着缩了回去。
林晚柠看在眼里,主动握住他的手。
“我们去食堂吃饭吧。”
“……好。”
食堂里人很多,嘈杂得像个菜市场。
傅景深下意识地把林晚柠护在怀里,隔开周围拥挤的人群。
他的动作很自然,像是做过无数次,却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怕碰到她,惹她不高兴。
林晚柠任由他护着,心里暖暖的。
她记得前世,每次去食堂,傅景深都会默默跟在她身后,在她被人挤到时,不动声色地挡在她前面,却从不敢让她知道。
“你想吃什么?”
林晚柠看着窗口里的菜,问傅景深。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傅景深的回答毫不犹豫。
林晚柠点了两份糖醋排骨,一份番茄炒蛋,还有两碗米饭。
这都是傅景深喜欢吃的。
前世她从来没注意过他喜欢什么,首到后来整理他的遗物时,才发现他的日记本里,每一页都记着她喜欢的东西,而关于他自己的,只有一句“她喜欢的,我都喜欢”。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林晚柠把排骨往傅景深碗里拨了拨:“多吃点。”
傅景深愣住了,看着碗里堆起来的排骨,又看了看林晚柠,眼眶突然就红了。
他低下头,飞快地扒了一口饭,把涌到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
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
他的父母常年在外,家里只有一个保姆,对他总是冷冰冰的。
他习惯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扛着所有的情绪。
首到遇见林晚柠,他才觉得世界有了一点光,可这束光,却总是对他避之不及。
现在,这束光主动向他靠近了,温暖得让他想哭。
“怎么了?
不好吃吗?”
林晚柠看着他红红的眼眶,有些担心。
“没有。”
傅景深摇摇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很好吃。”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排骨,慢慢放进嘴里。
糖醋的味道在舌尖散开,甜得恰到好处,酸得也恰到好处,像此刻的心情,酸涩里带着满满的甜。
吃完饭,两人一起***室。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林晚柠从书包里拿出一把遮阳伞,撑开,往傅景深那边倾斜了大半。
“别晒黑了。”
她笑着说。
傅景深看着头顶的伞面,又看了看林晚柠被阳光晒红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
他想说“我不怕晒”,想说“你别被晒到”,却最终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
回到教室,大部分同学都趴在桌上睡觉。
林晚柠也有些困了,趴在桌上,侧过头看着傅景深。
他正在做题,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侧脸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傅景深,”林晚柠轻轻叫他,“我能靠一会儿吗?”
傅景深的笔尖顿了一下,转过头,看到林晚柠指了指他的胳膊。
他的脸瞬间红了,僵硬地点点头:“……嗯。”
林晚柠笑着,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胳膊上。
他的胳膊很结实,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度。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让人觉得很安心。
傅景深的身体绷得像块石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能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温热和柔软,心跳得像要炸开。
他低头看着林晚柠的发顶,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她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不再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