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纸在他掌心窸窣作响，像极了小学课间操时，林小满总爱把水果糖纸叠成小星星的声音。
"张明远，"林小满突然从后排探过头来，马尾辫上系着的红色毛线球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你作业写完了吗？
"她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一小团，睫毛上沾着细小的冰晶。
张明远慌忙把糖塞回口袋，课本下压着的信纸角露了出来——那是他昨晚偷偷写给林小满的回信，藏在数学练习册里己经三天了。
"还、还差两道应用题......"他结结巴巴地说，目光扫过林小满桌上摊开的作业本，最上面那张被撕过的纸页边缘，隐约可见他昨天塞进去的信纸一角。
林小满突然伸手按住他正在翻页的课本："等等！
"她从棉袄口袋里掏出一个铁皮盒子，"给你看个东西。
"盒盖弹开的瞬间，清脆的金属声响彻了整个课桌。
十几颗叠成星星形状的糖纸在盒子里闪闪发亮，有草莓味的粉红色、橘子味的橙黄色，最底下躺着一颗皱巴巴的柠檬糖纸——正是他上周偷偷塞给她的那颗。
"我攒了三个月呢。
"林小满的鼻尖冻得通红，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你看，这颗是你上次给的。
"她用冻得微微发红的手指轻轻拨弄着那颗柠檬糖纸星星，在阳光下，糖纸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张明远感觉心脏像是被蜜糖泡过，又胀又甜。
他偷偷从口袋里掏出那颗柠檬糖，剥开糖纸时"刺啦"一声轻响，甜腻的香气立刻在寒冷的教室里弥漫开来。
"给，"他把糖放进林小满掌心，"新买的。
"林小满接过糖却没有立刻吃，而是从铁盒里挑出一颗粉红色的草莓糖纸星星："这个送你。
"她把星星轻轻放在张明远打开的课本扉页上，"我妈说，冬天要多吃糖才不会冷。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教室后墙的挂钟指针指向下午三点二十分。
张明远盯着那颗草莓糖纸星星，突然想起小学三年级时，林小满总爱在下雪天和他一起堆雪人，用胡萝卜做鼻子，捡两颗小石子当眼睛。
那时候林小满说过，等他们长大了，要一起开一家糖果店，店里要有暖烘烘的壁炉，和摆满彩色糖纸星星的玻璃罐。
"那个......"林小满突然压低声音，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裹着层层报纸的小包裹，"我爸从城里带回来的。
"报纸一层层剥开，露出一个精致的铁皮糖果盒，盒盖上印着旋转木马图案，轻轻一摇就能听见里面糖果碰撞的清脆声响。
张明远小心翼翼地接过糖果盒，指尖触到盒盖上细密的划痕——那是林小满珍藏了很久的宝贝。
盒子里整齐地码着六颗水果糖，每颗都用薄薄的糯米纸包着，最上面那颗草莓糖的包装纸上，用彩色铅笔写着"给小远"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给你留的。
"林小满的耳朵尖红得像要滴血，她低头玩着书包带子，"我妈说，初一期末考试要是你进步了......"后半句话被突然响起的放学***淹没了。
走廊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同学们像出笼的小鸟涌向校门。
张明远把糖果盒和那颗草莓糖纸星星一起塞进最里层口袋，感觉口袋里沉甸甸的，不只是糖果的重量。
林小满跑过来拽住他的袖子："等等！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片，"我......我画了张画给你。
"纸片展开后是一幅用蜡笔画的冬日校园，画里的张明远和林小满站在操场边，头顶是纷纷扬扬的雪花，脚下踩着厚厚的积雪，两个人的嘴角都翘得老高。
画纸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字："等春天来了，我们一起去捡花瓣吧。
"张明远摸了摸画纸粗糙的边缘，突然发现林小满的指尖沾着蜡笔颜料，食指上还留着一个小小的蓝色指印。
他想起小学时林小满总爱用蜡笔画画，画完就把手伸到他面前炫耀，然后得意地笑着让他猜画的是什么。
"我......"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含糊的应答。
远处传来林小满妈妈的呼唤声，她慌忙松开张明远的手，却又偷偷把那颗柠檬糖塞回他口袋："这个...这个别忘了吃！
"暮色西合，冬日的校园渐渐安静下来。
张明远摸着口袋里温暖的糖果盒和那颗还带着体温的柠檬糖，感觉心里某个角落被轻轻填满了。
他想起林小满画里那个站在雪地里微笑的自己，和那些被小心收藏的糖纸星星——原来最甜的糖果，从来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珍藏的。
而此刻，林小满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望着张明远远去的背影，悄悄把一张折叠的纸条塞进了自己的铁皮糖果盒里。
纸条上写着："等明年冬天，我们还要一起堆雪人。
"盒盖合上的瞬间，一颗小小的雪花落在糖果盒顶的旋转木马图案上，转瞬就融化了，像极了那些说不出口的小心思，在冬日暖阳下悄悄融化，却永远留在了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