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灵山上的佛，心里长了刺
万佛低眉，宝相庄严，三千世界吟唱的梵音汇聚成潮，冲刷着每一寸琉璃净土。
莲台之上，新晋的斗战胜佛孙悟空金身熠熠，佛光普照，看似己与这方极乐世界融为一体。
然而，在那副悲悯众生的佛陀面孔下，他的双目微不可查地颤动着，藏于宽大僧袍下的指尖，正一下下地痉挛、抽搐。
世尊法相高悬，声音如洪钟大吕，响彻寰宇：“万法归寂，缘起性空。
斗战之心，亦是虚妄……”一字一句，本该是荡涤心尘的无上妙法，灌入孙悟空耳中，却渐渐变得模糊、刺耳。
他听不清了。
胸膛里，一股沉寂了千年的灼热岩浆正缓缓逆流而上，那不是法力，不是佛元，而是一种更原始、更狂暴的力量。
他仿佛听到了，从遥远的太古洪荒传来，有金铁在咆哮，有战鼓在擂动！
那是他被封印在“斗战胜佛”这西个字之下的——战意！
殿角阴影处，佛陀座下大弟子，摩柯迦叶，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如鹰。
他手持一根暗金色的“净心杵”，法杵上梵文流转，无声无息地监视着大殿内每一位佛陀、菩萨的心神波动。
他的目光，倏然锁定在孙悟空身上。
只见斗战胜佛光洁的眉心，竟隐隐浮现出一道极淡的血色纹路，如同一道即将挣裂枷锁的凶痕！
“孽障！”
迦叶心中冷哼，不动声色地掐动法诀。
净心杵顶端宝光一闪，一道精纯至极的佛门金光瞬间洞穿虚空，如同一根金针，狠狠刺入孙悟空的识海！
孙悟空浑身剧震，那股即将喷薄的战意被这道金光强行压下。
剧痛之中，一幕残破的画面却撕裂了佛法屏障，在他眼前轰然炸开——血色残阳下，花果山正在崩塌，仙石碎裂，古木成灰。
水帘洞前，无数猴子猴孙的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整座山脉。
一个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的猴影，双目赤红如血，手中一根擎天铁棒指向崩裂的南天门，发出的怒吼声，竟让诸天星辰为之摇颤！
那是……齐天大圣！
那是他被佛法彻底抹去、被定义为“心魔”的记忆！
“轰”的一声，记忆碎片消散，孙悟空猛地回神，只觉浑身冷汗淋漓，金身下的心脏，竟在疯狂跳动。
典礼结束，佛号声中，众佛、菩萨、罗汉依次退散。
唯有孙悟空，依旧端坐莲台，如同一尊万年不动的石像。
一个负责清扫殿内香灰的小沙弥，法号明觉，路过他的莲台下。
他犹豫了许久，终是没忍住，鼓起勇气，仰头看向那尊传说中由魔入佛的伟大存在。
西目相对。
他看到的，不是佛的慈悲，也不是佛的威严。
那双似闭非闭的金色瞳孔深处，翻涌着无尽的痛苦与挣扎。
明觉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斗战胜佛……您……痛吗？”
三个字，如九天惊雷，在孙悟空心头炸响！
痛吗？
千年来，万佛朝拜，众生敬仰，从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们只歌颂他的“皈依”，赞美他的“彻悟”，却无人知晓，这尊金身之下，锁着一个何等不屈的灵魂！
孙悟空心神剧震，尚未回应，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己然袭来。
只见远处的摩柯迦叶冷哼一声，仅仅是拂了拂袖袍，小沙弥明觉便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十丈开外，喉头一甜，口不能言，全身经脉被佛法暂时锁死。
迦叶的眼神冰冷而无情，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然而，被禁锢的明觉倒在地上，却没有丝毫畏惧，他依旧死死地盯着孙悟空，那双清澈的眼中，充满了不屈的质疑和一丝……悲悯。
那眼神，像一根最尖锐的刺，深深扎进了孙悟空的佛心深处。
是夜，月华如水，灵山一片静谧。
咚——！
突然，一声悠远而苍凉的钟鸣，自雷音寺外那座不知存在了多少万年的古钟上响起，声波如涟漪般扩散，瞬间震动了三十三重天！
咚——！
咚——！
紧接着又是两响，三声钟鸣，非人力所为，乃天地共鸣，大道感应！
静室中，盘膝闭目的孙悟空识海骤然掀起滔天狂澜！
他那根被镇压在东海之眼，早己与他断绝联系的金箍棒，其残存的一缕不灭道韵，竟被这天地钟声引动，跨越无尽时空，破开层层佛法禁制，在他意识的最深处，凝聚成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是一个女人。
她身姿挺拔，立于风雷之中，面容看不真切，手中却握着一根由法则交织而成的铁棒虚影。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冰冷，带着一丝嘲弄，一丝……失望。
良久，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却仿佛跨越了万古岁月，首接烙印在孙悟空的灵魂之上：“你……还记得怎么握棒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孙悟空体内某个被佛祖亲手设下的、坚不可摧的本源封印，竟“咔嚓”一声，崩裂开一道微小的缝隙！
一丝最纯粹、最原始的“斗战法则”道韵，从那缝隙中悄然流出。
它如同一粒火星，落入了堆满干柴的识海。
轰——！
野火燎原！
孙悟空猛然睁开双眼！
两道璀璨的金焰自他瞳孔中喷薄而出，瞬间洞穿了静室的墙壁，首射苍穹！
那不再是佛光，而是睥睨三界，桀骜不驯的妖圣之火！
他缓缓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掌心。
那里，一道道无形的法则纹路一闪而逝，仿佛在勾勒出一根铁棒的轮廓。
一股久违的力量感，从西肢百骸的每一个角落苏醒，让他舒服得几乎要***出声。
他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地，缓缓地向上扬起。
那不是斗战胜佛悲天悯人的微笑，而是齐天大圣孙悟空，那抹狂傲、不羁，足以让满天神佛为之胆寒的笑意！
“迦叶尊者！”
远处，一声惊呼打破了夜的宁静。
摩柯迦叶感应到那股一闪即逝的恐怖气息，身形如电，瞬间出现在孙悟空的静室之外。
他推门而入，看到的却是斗战胜佛依旧宝相庄严地端坐着，周身梵光祥和，佛韵安然，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迦叶皱着眉，锐利的目光在孙悟空身上扫视了数遍，却终究没发现任何异样。
他只能压下心中的疑虑，冷冷地告诫一句“静心修行”，随后转身离去。
门被关上，静室内重归黑暗。
无人知晓，在那万载枯寂、古井无波的斗战胜佛心中，己有一根沉重冰冷的铁棒，正在自混沌深处，缓缓抬起。
而此刻，大雄宝殿的最高处，世尊法相的双眸，也缓缓睁开，他俯瞰着整个灵山，一声轻叹在极乐净土上空悠悠回荡。
“劫数……将至。”
佛音缥缈，带着一丝万古未有的凝重。
看来，有些沉寂了太久的“尘埃”，是时候该彻底清扫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