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源几乎是蜷缩在那堆发霉的干草上度过了穿越后的第一个夜晚。
寒冷、饥饿、以及对未知环境的警惕，让他根本无法入睡。
外面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心惊肉跳。
天刚蒙蒙亮，他便挣扎着爬了起来。
喉咙干得冒火，胃里空得发慌，头晕眼花。
他知道，必须立刻找到食物和水，否则根本撑不过今天。
按照林芷的指点，他朝着镇东头走去。
越是往镇中心走，人流稍微多了一些，但也显得更加混乱。
路边的摊贩卖着一些看不出原貌的干肉、浑浊的酒水和劣质的草药，叫卖声、争吵声不绝于耳。
他看到了林芷提到的矿场入口。
那是一个巨大的、通往山腹的黑漆漆的洞口，如同怪兽的嘴巴。
一些骨瘦如柴、浑身沾满煤灰的矿工，眼神麻木地排着队，在一个拿着皮鞭的监工监视下，步履蹒跚地走进黑暗之中。
旁边还有几个刚刚上来的矿工，瘫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方源的心沉了下去。
这哪里是工作，分明是送死。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进去恐怕半天都撑不住。
他又找到了张屠户的肉铺。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骚臭味扑面而来。
一个膀大腰圆、围着油腻皮裙的壮汉，正抡着厚重的砍刀，粗暴地分解着一具不知名野兽的尸体。
看到方源这个面黄肌瘦的生面孔凑过来，张屠户只是抬了抬眼皮，瓮声瓮气地吼道：“滚开！
老子这儿不缺吃白食的！”
希望一个个破灭。
饥饿感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意志。
他靠着墙角滑坐下来，看着街上行色匆匆、为生计奔波的人们，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笼罩了他。
空有满腹经纶，却换不来一口吃食。
这就是现实。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一个身影停在了他面前。
是林芷。
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布袋，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没找到活？”
她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方源苦涩地摇了摇头。
林芷似乎并不意外，她沉默了一下，从布袋里掏出半个黑乎乎的、看起来像是某种粗粮做成的饼子，递了过来。
“给你。”
方源愣了一下，看着那半块饼，喉咙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食物的诱惑是巨大的，但他还是强忍着，抬头看向林芷：“为什么帮我？
我……我现在还不起。”
他记得那块进镇的下品灵石，记得这窝棚每天一个铜板的租金。
林芷的目光扫过他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的手，淡然道：“不是白给。
等价交换。”
“等价交换？”
方源不解。
“我观察了你一天。”
林芷的声音很平稳，“你虽然虚弱，但眼神里有东西，不像那些彻底认命的人。
而且，你识文断字？”
她注意到了方源之前看那本书的举动。
方源心中一动，点了点头：“是。”
“很好。”
林芷将饼子塞进他手里，“这半块饼，换你帮我做件事。
我偶尔会进山采些草药，需要有人帮我整理、晾晒，处理一些简单的工序。
这活儿不重，但需要细心，镇上那些粗手粗脚的家伙干不来。
你帮我做事，我管你一天两顿，类似这样的饼子。”
方源握着手里的饼子，那粗糙的触感和隐隐散发出的食物香气，让他几乎要落泪。
这不是施舍，这是交易，是给他一个用劳动换取生存的机会。
这让他保留了最后一丝尊严。
“***！”
他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
林芷点了点头：“跟我来。”
她带着方源回到了镇子边缘，但不是那个窝棚，而是不远处一个稍大一些，同样简陋但明显整洁许多的木屋。
这里似乎是她的家兼工作的地方。
屋角堆着一些晒干的草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苦味。
林芷指着一小堆还带着泥土的草药：“把这些根茎上的泥土清理干净，坏叶摘掉，然后按种类分开铺在那边的席子上晾晒。
小心点，有些草药很脆弱。”
交代完，她便不再理会方源，自顾自地走到一边，拿起一些己经处理好的草药，开始用一个小药杵在石臼里研磨起来，动作熟练而专注。
方源深吸一口气，找了个小木凳坐下，开始仔细地处理起草药。
他做得非常认真，尽量不损坏任何一株药草。
虽然饥饿依旧，但有了明确的目标和换取食物的希望，他感觉身体里又恢复了一些力气。
过程中，他忍不住偷偷观察林芷。
她研磨草药时侧脸线条清晰，神情专注，有一种与这个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静气质。
她似乎习惯了孤独，也习惯了用这种冷淡的方式与人保持距离。
“林姑娘，”方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懂医术？”
林芷头也没抬：“不懂。
只是认得几种最普通的疗伤草药，炮制了卖给进山的猎户或者矿上，换点灵石糊口。”
她的回答很实在，没有一丝夸大。
方源心里却是一动。
认得草药，炮制出售——这或许是这个世界底层凡人一种常见的、相对“高端”的谋生手段了。
他一边干活，一边试图套近乎，了解更多信息：“这黑山镇，像我们这样的……凡人，最多能做什么活计？”
林芷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看了他一眼，语气依旧平淡：“卖力气，矿场、伐木、修墙。
卖身子，妓寨、给人当奴仆。
或者，像我一样，有点别人不会的手艺，勉强饿不死。”
她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但方源却听得心头冰凉。
选项如此之少，且每一条路都充满了艰辛和危险。
“就没有……别的出路了吗？”
他忍不住问，带着一丝不甘。
林芷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抬起头，那双明亮的眼睛首视着方源，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冷静：“出路？
有。
除非你身具灵根，能被哪个仙门看上，一步登天。
或者，你够狠，够运气，能在山里找到什么天材地宝，或者杀人越货。
否则……”她没再说下去，但那未言之意再清楚不过。
否则，就只能像这黑山镇的大多数人一样，在泥泞中挣扎，首到某一天悄无声息地死去。
方源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沾着泥土的草药，又看了看窗外灰暗的天空和破败的街道。
等价交换……在这个世界，生存本身就是最残酷的等价交换。
你想要活命，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力气、尊严、甚至是生命。
而他，方源，此刻能拿来交换的，似乎只剩下这尚未被磨灭的头脑，和这半块能暂时果腹的粗饼。
他咬了一口饼子，粗糙的口感刮着喉咙，但他却嚼得很用力。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然后，找到那个能打破这等价交换规则的，属于自己的“价值”。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