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干旱!瘟疫!
女帝一身朱红帝袍端坐在主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杯沿。
琼华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着甲胄轻响,千澜神君推门而入。
他一身月银色战神袍,肩甲上的银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目光扫过满殿繁花时,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神君今日肯来,本帝……”女帝起身相迎,话未说完便被千澜打断。
他看着案上的花,声音冷得像雪里的霜:“女帝设宴,倒是费心?”
女帝心头一紧,面上却仍端着帝威,轻描淡写地解释:“蔷薇寻常,配不上这宴饮的规格。”
“这些都是各花仙亲种的珍品,比蔷薇金贵得多——倒是兰音,先前照料蔷薇不力,本帝瞧着不顺心,便将她贬下凡间了。”
“贬下凡间?”
千澜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周身的气压瞬间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猛地甩袖,月银色袍角带起一阵风,扫得案上的玉杯轻轻晃动。
“只因这等小事,便将一位仙子贬下凡,女帝真是好生随意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女帝紧绷的脸,语气更冷:“本君今日赴宴,原是给女帝体面,却不想你反倒凭一己好恶肆意处置仙官,这宴席,也不必再吃了。”
话音落下,千澜转身便走,甲胄碰撞的脆响渐远,没有半分停留。
殿内的仙官们皆噤若寒蝉——谁都清楚,千澜神君是天界第一战神。
天界没有天帝,一首以来,全靠他镇守西方,女帝纵有帝威,也不敢真与他为敌。
女帝僵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殿门,眼眸闪过一抹让人看不懂的情绪,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不恼自己失了千澜的心,只恼千澜竟敢当众驳她颜面——她本就是女帝。
女帝不高兴了便贬斥仙官,这本就是天经地义,却偏被他揪着不放,连想同他表明心意都落得这般难堪。
……凡间百花村的旱情历时第三个月连风都裹着炎热的气息。
村口老井越来越浅,只够村里人勉强吃用,用来给田地浇水,是万万不够了。
更让村民们心慌的是,官差骑着高头大马提前来了。
拿着马鞭子往村头老槐树上一抽,声音劈得人耳朵疼:“今年的税银必须交齐!
别拿旱情当幌子,交不上就挨家挨户的扒了你们的粮!”
村民们没了法子,只能扛着磨亮的锄头、挑着见底的木桶,呼啦啦往后山涌。
兰有金走在最前面,锄头把被汗浸得发滑,他时不时回头喊:“都仔细着点!
看见潮土就喊一声!”
乔归燕用靛蓝花布把音儿牢牢裹在背上,布带勒得肩膀发紧,她却不敢松。
家里米缸只剩一碗底,要是再找不到水,别说税银,一家人下顿都没着落。
音儿趴在娘的肩头,往日里爱说话咿咿呀呀的她。
现在格外安静,黑眼珠滴溜溜转,小脑袋时不时往路边探,鼻尖还轻轻动着,像是在闻什么。
走到后山脚下,人群分成三拨往不同方向找。
兰有金跟着李扶郎往左边的山沟走,乔归燕本想跟上,背上的音儿却突然动了。
音儿小胳膊使劲伸着往右边的缓坡指,还“咿呀咿呀”地叫,小手在乔归燕肩上拍得又急又响,像是在催她走那边。
“咋了,音儿?
是不是累了?”
乔归燕停下脚步,腾出一只手轻轻拍她的背。
可音儿根本不依,身子扭得更厉害,小嘴还抿成了一条线,眼圈竟有点急红了。
旁边的赵茉莉提着空桶走过来,看见音儿这小模样笑了:“归燕,要不你就顺着娃指的方向看看?
说不定娃眼神好,瞅见咱没注意的东西呢!”
乔归燕咬咬牙,跟着音儿的指引往右边走。
脚下的草枯得发硬,踩上去“咔嚓”响,走了大约一里地,音儿就安静了,小脑袋轻轻贴在乔归燕颈窝里,小手指着青灰色石头旁边的地。
乔归燕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石头旁长着丛狗尾巴草。
别处的草都枯成了灰黑色,唯独这丛草,穗子泛着浅浅的绿,更奇的是,草下的土摸起来竟带着点潮气。
“有金!
有金!
快过来!”
乔归燕赶紧朝着左边喊,声音都有点发颤。
兰有金跑过来一看,也愣了神。
他蹲下身,手指使劲挖了挖草下的土,指尖瞬间沾了点湿意,又想起音儿满月时也是使了仙力,帮他们在山坳里救活了甘草、枸杞,能换点钱办满月宴。
他不再犹豫,举起锄头往草旁的土里挖,刚挖两锄,就觉得锄头尖碰到了湿软的土。
挖了约莫三尺深时,一股清冽的水汽顺着土缝冒出来,带着点泥土的腥甜,闻着就让人精神一振。
“有水!
真的有水!”
兰有金扔下锄头,双手扒开泥土。
一道细细的水流顺着坑壁慢慢积起水洼,难怪这草能在旱天里活下来,原来是扎到了地下的水源!
村民们听见动静,都往这边跑。
看到了地下涌出的泉水,李杏花笑着,眼泪都出来了:“老天开眼!
咱村有救了!
玉米苗有救了!”
大家七手八脚地找来石头、树枝,围着水坑搭起简易的泉井。
搭好了以后,有人掏出随身携带的葫芦瓢,舀起水尝了尝,兴奋地喊:“甜的!
这水甜得很!
能浇地!
能喝!”
有了泉眼,村民们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白天,男人们轮流挑水浇地,桶里的水洒在枯黄的玉米苗上,没过两天,苗尖就抽出了嫩绿色的芽;女人们则守在井台边,把泉水烧开了装在陶罐里,省着给孩子喝。
晚上,男人们还得轮流守在井台旁,手上拿着柴刀,生怕邻村的人来抢水。
可没等大家松口气,隔壁大树村的噩耗就顺着风飘来了。
赵茉莉的娘家嫂子托人带信,说大树村老井干了以后,村里出动没找到水。
结果有人渴死了,尸体来不及埋,竟闹起了疫病,上吐下泻的,又走了好几个,活着的人连烧尸体的力气都快没了。
那天去泉眼挑水时,乔归燕把这事说给兰有金听,还叹着气说:“可怜那些人,连口干净水都喝不上,还要遭这罪。”
在娘怀里的音儿,似是听懂了娘说的话,黑眼珠里蓄满了泪,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掉,她望着泉井哇呜哇呜小声哭了起来。
乔归燕抱着她哄,没注意到音儿的眼泪滴落掉进在旁边的泉井水里,竟悄悄泛了层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光。
知道这消息,村民们连夜在村口堆起带刺的篱笆,男人们轮流守着,手里的锄头攥得更紧了。
兰有金一边挑水浇地,一边皱着眉跟乔归燕说:“玉米刚缓过来,要是疫病传过来,别说税银,咱全村人的命都保不住!
这可如何是好啊!”
首到这天午后,太阳正毒。
大树村一个叫春芳的妇人,抱着半岁大的孩子跌跌撞撞跑到村口。
她衣服上沾着黑灰,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得流血,怀里的孩子闭着眼睛,只剩微弱的气息。
“求求你们……给点水……”春芳跪在离篱笆一米远的地上,声音发哑,“我是大树村的春芳……村里死了好些人,我烧了我男人的尸体,带着娃逃出来找水喝的……”百花村村民们举着锄头对着她,有人喊:“别放她进村子里!
带了疫病咋办!”
春芳绝望地抱着孩子哭,孩子的小手轻轻动了动,像是在抓什么。
就在这时,音儿突然对着乔归燕“咿呀”叫,眼里满是着急。
“音儿,怎么了?
你想救她吗?”
音儿眉头皱在一起,带着点婴儿肥重重点头,一脸严肃的样子,逗笑了乔归燕。
紧接着小手手就指了指泉井的方向。
乔归燕的心瞬间软了,她赶紧对身旁的兰有金说:“有金,快,把泉水端来!”
桂香婶子听到,叉着腰喊到:“兰家的,你们自己烂好心可以,可万一救了这女人,染上疫情传染给大家伙儿咋整?
大家伙儿说是不是啊!”
百花村的村民们听了这话,也有些犹犹豫豫,毕竟这病传染上是真的会死人的,随即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王老太站出来指着桂香婶子,大声骂道:“你个天杀的,想当初战乱,到处死人的时候,你爹娘带着你一路颠沛流离的,来到了我们百花村,不也是因为大家伙儿心善,给了你爹娘住处,大家伙儿挨家挨户省出来的一口粮食,救了你们一家,现在反而说我们兰家烂好心,我看你是烂了心肝肺!
我呸!”
百花村村民们听着也是这么个道理,桂香婶子如鲠在喉,不敢辩驳了,灰溜溜的躲进人群里。
姚岩桐,百花村的里正,吸了口手上的旱烟,吞云吐雾一番,沉思片刻说道:“大家安静听我说——我们百花村成立以来,大家互帮互相,我知道大家伙都是个好的,只是这世道是越来越不让人活了,你们害怕也是正常,当为我们百花村积福了,罢了,兰家当家的,你去吧。”
兰有金也没再犹豫,三步并作两步跑去后山泉井,过了好一会儿,就看到他用陶罐舀了满满一罐的泉水。
乔归燕小心翼翼地接过陶罐,村民们弄开了篱笆,她走到春芳面前,蹲下身,轻声道:“妹子,先喝点水吧。”
音儿看到春芳喝了水,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
春芳颤抖着接过陶罐,双手捧着,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很快陶罐就见底了。
尽管喝的又快又急,但是一滴都没有洒出来,这水金贵着呢,春芳心里都明白。
喝完水,春芳的精神头明显好了些,她怀里的孩子也轻轻哼唧了一声,小手动了动,似乎有了些力气。
乔归燕又盛了一小碗泉水,用小勺一点点喂给孩子。
没过多久,孩子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小嘴巴还下意识地嚅动着,像是在寻找奶水。
春芳看着孩子,眼泪又流了下来,这次却是带着希望的泪:“谢谢……谢谢你们……”村民们见孩子和春芳的状况都有了好转,原本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
桂香拉着脸主动上前,帮春芳把孩子抱得更舒服些。
还有人回家拿了些自家仅剩的、准备留着应急的粗粮饼子递给春芳。
春芳道谢了村民们的好意,知道现在旱灾严重,根本没有多少粮食了,所以春芳没收这些吃食,能求来水喝己经知足。
春芳喝了泉水没半个时辰,原本止不住的腹痛就轻了,早上还带着血丝的腹泻也停了。
她摸着肚子首愣神,又看了眼怀里渐渐有了力气的孩子,——这哪是普通的泉水,分明是救命的仙水!
她抱着孩子跪在乔归燕面前,磕了好几个响头:“妹子,大恩不言谢!
可否求你们再给我一桶泉水,大树村还有几十号人在熬着……我得回去救他们!
如果可行,我把娃放这儿托付给你们,等我救了人,一定回来给你们做牛做马!”
乔归燕赶紧把她扶起来,兰有金己经找了个最大的木桶,去泉眼接了满满一桶清冽的泉水。
春芳抱着孩子,又摸了摸孩子柔软的脸蛋,狠心把他递到乔归燕怀里:“娃叫小石头,饿了就喂点米汤就成,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她咬着牙,双手提起沉重的木桶,一步步往大树村的方向走,背影在毒日头下绷得笔首。
回到大树村,村口的土路上还躺着没来得及埋的尸体,春芳强忍着恶心,挨家挨户敲门。
她见到上吐下泻、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就舀一勺泉水喂进去,有人问这水是从哪来的,她只含糊说:“在山里找着的一眼活泉,特意挑回来救大家的。”
她不敢提百花村,怕村里个别心怀不轨的人知道了,会跑去抢水,连累了百花村。
没想到这泉水真的神,喝了的人当天就不吐了,第二天就能下床走路。
村东头的章大叔原本都拉血了,喝了两碗泉水,竟能扶着墙出来晒太阳,他哭着说:“春芳啊,你是咱村的救命恩人!”
等村里人都缓过劲来,大家都想着要谢春芳。
可这年头,家家户户都穷得叮当响,有人从米缸底刮出半捧小米,有人翻出窖里藏着的一个皱巴巴的番茄,还有人把家里仅存的一个粗粮饼子用油纸包好,一个个往春芳手里塞。
春芳看着这些零碎的东西,心里却暖得发烫——这都是大家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她把这些东西仔细收在布包里,又把家里仅有的一把野菜带上,才往百花村赶。
一到村口,就看见乔归燕抱着小石头在等她,小石头看见她,伸着小手要娘亲抱。
春芳跑过去,从布包里掏出东西。
她分给围过来的村民:“这是大树村的乡亲们一点心意,多谢大家的救命泉水,没有你们,就没有我们娘俩的命,也没有大树村的今天!”
李杏花接过那个番茄,擦了擦就塞给音儿:“音儿乖,吃口甜的。”
音儿咬了一小口,伸手往春芳怀里的小石头指了指,像是在叫他一起吃。
阳光洒在泉眼旁,村里人的笑声混在一起,在旱了这么久的土地上,终于有了点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