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梦悄无声息地回到家中,枯坐到三更天。
霍勍始终没出现。
她没有给自己上药,伤口处***的刺痛让她愈发清醒。
霍勍变了。
只是他自己没有觉察到。
他那样爱洁净的人,怎会随手接过其他女人的酒盏。
一贯警惕又千杯不醉的人,会‘醉’到连解手都要她帮忙?
甚至,只要叶昭柒随口一劝,他立刻想起来送镯子的事。
她江云梦不是当初的小姑娘了,四年的满城嘲讽,早已教会她如何洞察人心。
可她难过的是,有朝一日她要洞察霍勍的心,她曾经信任他胜过自己的男人!
‘笃笃’。
门被敲开,是霍勍麾下的小将,送来一瓶金创药。
“大将军不小心喝醉了,叮嘱嫂子好生擦药。”
好一个不小心喝醉了。
江云梦颤声问:“他回家了吗?”
“柒爷跟着呢。这些年出生入死都是我们柒爷陪着,嫂子放一百个心就是,末将告退。”
出生入死。
我们柒爷。
江云梦呢喃着,眼泪倏然滑落。
她行尸走肉般拿起金创药往腿上倒。
下一秒,尖叫声传遍整个后院!
江父跌跌撞撞冲进来,只看见江云梦双腿大片血肉剥下,血染整张床榻!
那竟不是金创药,是会加剧创面的化腐膏!
清创、消毒、包扎,处理好已是后半夜。
江云梦断断续续说出一切。
“岂有此理!我去杀了那混球!”江父气红了眼,拳头上青筋暴起。
“爹,别说气话。我已经决定另嫁他人,霍勍那里,就不要通知了。”
江父接过合婚书,瞳孔陡然放大!
“你...你要嫁给霍家那个残废?”
江云梦决然点头:“是!看在娘遗愿的份上,求爹成全。”
江父长长叹息着走了出去。
次日中午,霍勍终于来看望她。
叶昭柒一脸‘错愕’地盯着她的伤,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了自己脸上:
“将军,昨晚我忙糊涂送错了伤药,愿领二十军棍!”
霍勍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昨日确实忙乱,你也不是故意的,阿梦不会怪你。”
叶昭柒掏出一支簪子,不好意思地开口:“嫂子,我常年只知道打仗心思粗。昨天的事我没办好,这簪子送你赔罪。”
江云梦声音冰冷:“不用了,你留着自己戴吧。”
叶昭柒低头看着自己的戎装,无奈地自嘲一笑:
“我戴簪子给哪个男人看?隔三丈远都能闻见我长枪上的血腥味!”
“柒爷我,注定要马革裹尸,以身报国的!”
霍勍眉宇微蹙,一掌轻拍在她后脑勺上骂道:
“胡说什么,本将军还指望你教我儿子耍枪呢!”
他戏谑的神情里竟露出几分实打实的心疼来。
江云梦看得分明,心跳一次,钝痛一次。
可他没看见她的难过,反而让她把衣物首饰拿出来,给叶昭柒好好打扮一番。
房门紧闭,叶昭柒冷笑着褪下衣服,指着胸前一道狰狞的伤说:
“为救他,被肩射穿的。”
“他亲自换的药,哭得像个孩子。喝醉时,还吻过。”
“嫂子,我知道他为你流过血,可他为你流过泪吗?”
江云梦咬着唇不说话,任由她在衣橱里乱翻。
最后,选了件淡绿的衫子。
“这件不行!这是我娘做的,你放开!”江云梦尖叫去抢,叶昭柒却不松手。
霍勍破门而入,眼神里透着冷硬:“让你娘再做一件不就成了?”
他伸手,‘嘶啦’一声,衣衫四分五裂。
江云梦一个趔趄后仰,撞翻茶几,滚烫的茶水悉数浇在背上。
她还没来得及喊痛,叶昭柒又垂眼苦笑:
“看看,老天爷都觉得我不配。穿裙子我还怎么陪你练武?兄长少来替我瞎操心,嫂子摔了你也不管管。”
霍勍无奈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江云梦。
“你还要装多久,等我扶你吗?”
他不明白,江云梦只是轻轻磕了一下,为什么还赖在地上不起来,明明从前她最知礼数。
这一次是江云梦错了,小柒救过他的命,不能委屈了她。
“谁说你不配!我带你去买最漂亮的衣裙首饰,保证提亲的人踏破门槛!”
关门声震耳欲聋,惊得江云梦几乎心碎。
温热的泪一滴滴打湿了地上破碎的衣衫。
那是母亲临终前为她亲手绣的,三年来,她一次都没舍得穿过。
说要娶她的男人,却到现在都不知她母亲已过世。
那些掷地有声的承诺、带血守护的付出,非她不娶的执著……
如今缥缈得,成了前世吹来的一阵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