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巢穴回音
维修通道陡峭向下，陈末牵着小雅，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而谨慎。
他关闭了所有光源，仅凭手指触摸冰冷粗糙的墙壁和对路径的肌肉记忆前行。
小雅紧紧跟在他身后，小手死死攥着他的两根手指，温热的掌心因为紧张而渗出冷汗。
她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但在这死寂的黑暗中，陈末依然能听到她因为恐惧而微微加速的心跳声。
他的“巢穴”不容有失。
在最终确认安全之前，任何一点光线或多余的声音，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向下走了大约十分钟，空气的流动似乎发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变化。
陈末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除了小雅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只有远处偶尔滴落的水声，规律而空洞。
他松开小雅的手，低声道：“站着别动。”
黑暗中传来一阵极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似乎是他触动了某个隐蔽的机关。
片刻后，一阵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流拂过面庞。
陈末再次拉起小雅的手，带着她向前迈了几步，然后转身，又是几声轻微的响动。
“咔哒。”
一声轻响，仿佛某个锁扣被扣上。
紧接着，一点微弱的光芒在他手中亮起——是一支包裹着布条，只露出些许光线的荧光棒。
昏绿的光芒勉强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他们正身处一个不算宽敞，但明显经过人工加固的混凝土空间。
墙壁上挂着一些工具和线路，角落里堆放着几个密封箱。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旧地铁系统的废弃泵房或设备间，但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有多余的杂物，处处体现着使用者极强的秩序感。
这就是他的“巢穴”——一个位于城市地下脉络末梢，被遗忘的角落。
小雅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狭小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全的空间，眼中的恐惧终于消退了大半。
她小声地、带着一丝惊叹说：“这里……好厉害。”
陈末没有理会她的评价。
他先将荧光棒小心地固定在一个凹槽里，让光线不至于外泄，然后开始进行一套繁琐的检查程序。
他检查了入口处自制的预警装置——几根几乎看不见的细线连着空罐头瓶，确认无人闯入；检查了空气过滤系统的读数；最后，走到一个类似工作台的角落，启动了由几块旧电瓶供电的低功耗LED灯带。
柔和的白光洒满空间，终于驱散了大部分黑暗。
“坐下。”
陈末指了指一个充当凳子的废弃电缆盘。
他拿出急救包，开始重新处理小雅手臂上的伤口。
这一次，他的动作细致了许多。
清洗，上药，用干净的绷带包扎。
小雅乖乖坐着，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和熟练的动作，小声问：“哥哥，你是医生吗？”
陈末的手微微一顿，没有回答，只是将绷带打了个结。
“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触碰任何东西，不准去那个方向，”他指了指一扇用厚重帆布遮住的洞口，那是通往他真正起居室的方向，“不准大声说话。
明白？”
小雅用力点头。
陈末走到一个密封箱前，取出半瓶水和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看起来十分坚硬的肉干，递给她。
“吃。
慢慢吃，喝一小口水。”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工作台前，背对着小雅，开始记录今天的日志，主要是关于“悲尸”活动的新观察，以及……关于小雅和她那奇异能力的初步记录。
他的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个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小雅小口地啃着肉干，好奇地偷偷打量着他挺拔而略显孤寂的背影，又看了看这个虽然简陋却充满“生活”痕迹的空间。
墙上挂着详细的手绘地图，工作台上摆放着各种改造过的工具和仪器，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但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
她吃完东西，将水和剩下的肉干小心地放在旁边，然后抱着膝盖，安静地坐在那里。
长时间的恐惧和疲惫袭来，她的眼皮开始打架，小小的脑袋一点一点。
陈末记录完毕，转过身，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女孩蜷缩在角落里，像一只找到临时港湾后终于支撑不住的小动物，睡着了。
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微微蹙着，偶尔会轻轻抽泣一下，仿佛仍在经历之前的噩梦。
他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
理性告诉他，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她的到来，打破了这里长达数年的绝对寂静和纯粹的个人秩序。
她代表着麻烦、不可控以及情感上的牵绊——这些都是末世生存中最致命的东西。
但另一方面，她手臂上那道伤口的变化，以及她那种能影响“晶化”进程的能力，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他封闭的世界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这背后可能隐藏着关于病毒、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
从纯粹的研究和实用角度出发，她具有无可估量的价值。
就在这时，工作台上一个由旧收音机改造的、连接着复杂线路的装置，突然发出一阵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静电噪音。
陈末猛地转头，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这是他设置的远程信号接收装置，用来监听远处可能存在的无线电信号，通常只有一片死寂。
他立刻戴上耳机，调整着旋钮。
静电噪音中，夹杂着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人声，断断续续，但他勉强能分辨出几个词：“……烛龙……呼叫……任何……幸存者…………位置暴露……‘悲尸’潮……顶不住了…………请求……支援……重复……请求……”声音充满了绝望和嘶哑，背后是隐约的爆炸声和混乱的尖叫。
是“烛龙站”的人！
他们还活着，但陷入了绝境！
陈末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在睡梦中不安扭动的小雅。
林峰，那个她口中的“林叔叔”，可能还活着，正在死亡线上挣扎。
几乎是同时，那求救信号戛然而止，耳机里再次恢复了一片令人不安的静电噪音，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陈末缓缓摘下耳机，目光重新落回小雅身上。
寂静重新笼罩了“巢穴”，但这一次，寂静中充满了抉择的重量。
是继续坚守这来之不易的、孤独的安全？
还是为了那微乎其微的可能，为了一个陌生的社区和一个女孩口中的“好人”，去拥抱巨大的、甚至是致命的未知风险？
小雅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林叔叔……”这两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陈末冰冷的心湖中，荡开了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他站在原地，如同一尊陷入永恒矛盾的雕像，只有LED灯带发出的白光，在他深邃的眼中，映照出明暗不定、激烈交锋的内心世界。
安全，或是道义？
生存，或是希望？
他必须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