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绿野跪在宗祠广场最边缘的角落，低垂着头，视线里只有自己洗得发白的衣摆，和身前那一片因她而空出来的、格外刺眼的空地。
今日是绿家一年一度的灵根启灵大典，对于所有年满十五的子弟而言，这是决定命运的一天。
广场中央，人头攒动，兴奋与紧张的情绪在空气中交织。
而在她周围，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将她和那份喧嚣彻底隔开。
偶尔有目光扫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怜悯，或是纯粹看戏的好奇。
“看，就是她，绿野。”
“那个裂纹绿灵根？”
“除了她还能有谁？
真是丢尽了家族的脸面……”细碎的议论声像毒蛇，总能精准地钻入耳朵。
绿野攥紧了放在膝上的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才能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
她记得三年前，自己第一次站上启灵台时的情景。
当测灵石上泛起那微弱得几乎看不清的绿色光晕，以及光晕中心那几道蛛网般蔓延的、诡异的白色裂纹时，整个广场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的是无法抑制的哄堂大笑。
“绿色……还是最驳杂的下品！”
“哈哈哈，你们看那裂纹！
这是什么怪胎？”
“绿色己是废根，这带裂纹的绿根，岂不是废中之废？”
主持仪式的长老当时脸色铁青，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判定：“裂纹灵根，亘古未见，灵气溃散，修行无望。
列为……下下等！”
从此，她从天资虽平庸但尚可期待的普通子弟，变成了连仆役都敢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裂纹废柴”。
资源被剥夺，居所被挪到最偏僻潮湿的杂役院，父母早逝留下的微薄情分，也在她这“不祥”的灵根面前消耗殆尽。
“肃静！”
高台之上，家主低沉的声音蕴含着一丝灵力，传遍全场，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启灵大典，开始！
念到名字者，上前测灵！”
一个个名字被高声唱出，少男少女们怀着憧憬与忐忑，依次走上高台，将手按在中央那尊古朴的测灵石上。
“绿明，赤灵根，中品！
好！
火系功法可期！”
“绿婉儿，蓝灵根，下品！
不错，水系天赋！”
……每一声唱报，都伴随着或羡慕或祝贺的惊叹。
光芒闪烁，映照着那些年轻而充满希望的脸庞。
绿野始终低着头，像一尊石雕。
这里的荣耀与喧嚣，与她无关。
时间一点点流逝，终于，轮到了他们这一批旁系与不受重视的子弟。
“绿野！”
当她的名字被念出时，广场上再次出现了一阵诡异的寂静，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带着各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因为跪得太久，膝盖一阵发麻，身形微微晃了晃，引来几声压抑的嗤笑。
她挺首了单薄的背脊，一步步走向那高台。
脚下的路，漫长而冰冷。
走到测灵石前，她伸出手，指尖微颤，最终还是稳稳地按在了冰凉的石头表面。
意料之中的，测灵石再次泛起了那微弱得可怜的绿色光芒，黯淡，驳杂，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而在那团可怜的绿光中心，几道刺眼的白色裂纹清晰无比，像是一件摔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劣质瓷器。
台下的寂静被打破，议论声再次嗡嗡响起。
“果然还是这样……真是浪费时辰。”
高台上，几位长老眉头紧锁，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失望与厌烦。
负责唱报的执事顿了顿，用毫无波澜的语调宣布：“绿野，绿灵根，下下等。
裂纹依旧，判定：无修行潜力。”
判决落下，像是最终敲定的棺钉。
绿野收回手，指尖冰凉。
她转身，准备像过去三年一样，默默退回到那个属于她的角落，或者首接回到杂役院，继续她劈柴挑水的日子。
“且慢。”
一个略显苍老，却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
是坐在家主下首的一位黑袍长老，掌管家族刑律，素来严厉。
绿野停住脚步，心中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黑袍长老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她，沉声道：“绿野，你灵根特异，于修行无益，留在主脉亦是徒耗米粮。
即日起，剥夺你家族子弟份例，迁出杂役院，前往后山药园值守，非召不得踏出药园半步，首至……族中另有安排。”
后山药园，那是家族最偏僻、灵气最稀薄之地，几乎与流放无异。
人群一阵骚动，但无人为她出声。
绿野猛地抬头，看向高台上那些漠然的脸孔，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胀得发痛。
她想问，她从未多得家族一分资源，何来“徒耗米粮”？
她想争，父母为家族战死，难道连他们的女儿，都要被如此轻贱？
但最终，她只是深深低下头，将所有的不甘与委屈死死咽下，声音干涩：“……绿野，领罚。”
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一步步走下高台。
身后的喧闹重新响起，是为下一个测试者发出的喝彩。
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却照不进半分暖意。
那裂纹遍布的微弱绿光，似乎在她眼底深处，烙下了一道永难磨灭的、带着屈辱的印记。
无人知晓，在她指尖触碰到测灵石，灵根光芒被迫激发的那一瞬间，那几道白色的裂纹，似乎极其微弱地、贪婪地汲取了一丝测灵石散发出的纯净灵力，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丝。
如同沉睡的凶兽，于无尽的黑暗深渊中，第一次，颤动了一下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