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靠在冰冷的窗玻璃上,试图将脑海里那张被冥蛾覆盖的妹妹的脸驱散出去。
窗外的景色早己被浓稠的夜色和弥漫的雾气吞噬,只能偶尔看到扭曲树影如鬼魅般一闪而过。
离开城市越远,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阴冷起来。
他攥着左手腕,那道疤痕在皮肤下隐隐搏动,像是与远方某个存在产生了共鸣。
“吱呀——”巴士在一个更为简陋的、几乎不能称之为站台的路边停下。
车门打开,潮湿冰冷的山风瞬间灌入,带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
一个身影裹挟着雾气,有些踉跄地踏上车门台阶。
那是个女孩,异常苍白瘦弱,宽大的外套更显得她空荡荡的。
她低垂着头,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旧背包,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是赵小雅。
林默的心微微一沉。
连她都回来了。
那个小时候就跟在他和妹妹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胆子却比兔子还小的女孩。
赵小雅刷了卡,怯生生地抬头,想寻找一个空位。
她的目光先是掠过林默,似乎没有认出这个儿时的玩伴。
但随即,她的视线像是被什么吸引,猛地定格在林默旁边的空位上——或者说,是定格在刚刚放下杂志,露出面容的陈昊脸上。
“哐当!”
赵小雅怀里的背包脱手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干了血液,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倒映着陈昊那张戴着金丝眼镜、斯文冷静的脸,却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那不是简单的惊讶或重逢的愕然,那是……纯粹的、淬了冰的恐惧。
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被扼住的气息声,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脊背狠狠撞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
陈昊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他扶了扶眼镜,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几乎要瘫软的赵小雅。
林默站起身,想过去扶她一把:“小雅?”
听到他的声音,赵小雅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转头看向他。
那眼神里的恐惧并未消退,反而更添了几分混乱和绝望。
她看看林默,又看看陈昊,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颤抖着弯腰捡起背包,几乎是连滚爬地冲到车厢最后排,缩进最角落的位置,将整个人埋进阴影里,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巴士再次启动,摇晃着驶入更深的迷雾。
陈昊收回目光,转向林默,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看来,不只是我们两个‘幸运儿’被召回了。”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探究。
林默沉默地坐回位置,心底的不安如同窗外的雾气,越来越浓。
赵小雅的反应太不对劲了。
她害怕陈昊?
为什么?
陈昊将手中的杂志随意放在小桌板上,封面上《民间秘闻》西个字格外显眼。
他看似随意地闲聊:“林先生是做文字工作的?
听说冥蛾村保留了很多古老的祭祀仪式,比如这次族长的葬礼,想必规矩很多吧?
我这次回来,除了吊唁,也是想顺便为杂志做点田野调查。”
田野调查?
林默心中冷笑。
在这个时间点,回到冥蛾村做民俗调查?
他不动声色地回答:“很多年没回来了,村里的规矩,早就忘了。”
陈昊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诱导性的诚恳:“是啊,太久远了,很多记忆都模糊了。
尤其是……关于二十多年前,那场意外的‘火灾’,还有之后的一些……嗯,‘活动’。
林先生当时还小,不知道还有没有印象?”
火灾?
活动?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指的,难道是第一次仪式后,村里为了掩盖真相而放火烧掉那片区域的事?
还是别的什么?
这个陈昊,知道的远比他说出来的多。
他绝不仅仅是一个民俗学者。
“不记得了。”
林默闭上眼,靠在椅背上,终结了这次试探性的交谈,“小时候的事,谁还记得清。”
陈昊笑了笑,没再追问,重新拿起杂志,但林默能感觉到,那道审视的目光,依旧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巴士在浓雾中颠簸前行,像一艘驶向未知深渊的孤舟。
林默攥紧了手腕上的疤痕。
赵小雅的恐惧,陈昊的试探,还有那条诡异的短信和照片……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这次归乡,注定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荆棘之路。
而路的尽头,冥蛾村正张开了它沉寂多年的、贪婪的口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