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金蝉子觉醒漏雨的残寺里,霉味浸骨。我抬起手,指尖的九环锡杖缠着蛛网。
锡杖头的白骨暗纹渗出血珠,像冻住的泪,顺着我指缝滑进衣料。那不是我的血。
是上一任“金蝉子”的余温。檐角铁马响得发涩,悟空蜷在断梁上,猴尾扫过积灰。
金箍棒斜戳地面,映出的侧脸竟叠着玉帝的金冠影子。“第八百次了。”他的声音没有起伏,
像一块被反复使用的磨刀石。“师父还要数着念珠等佛光吗?”我没有回答。
我的喉咙里塞满了棉花,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他从梁上跳下来,悄无声息,
金箍棒在他掌心转了个圈。“你看,天黑了,‘妖怪’该来了。”他说的“妖怪”,
是山下那个为了给孩子治病,想用祖传的玉佩换我们一袋干粮的男人。男人跪在寺外,
额头磕在泥地里,声音嘶哑。“圣僧,求求您,我儿快不行了,就一口吃的,一口就好!
”悟空走到我面前,蹲下身,视线与我齐平。他的瞳孔是纯粹的金色,里面没有一丝活气,
只有一道冰冷的程序。“师父,你看他多可怜。就像一只为了护崽,敢于冲向车轮的螳螂。
”他笑了一下,那笑容让我胃里翻江过海。“可惜,剧本上说,他今晚是‘贪婪的妖’,
他的玉佩是‘人骨所化’,他的孩子,是‘他吞噬的童男童女’。”我的身体在发抖,
不是因为冷,是刻在灵魂里的恐惧。“不……”我终于挤出一个字。“哦?”悟空歪了歪头,
金冠的虚影在他脸上晃动,“师父有别的想法?可这是第八十一难,过了这一难,
我们就能到西天了。您不想成佛吗?”他站起身,走向寺门,
金箍棒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划痕。“还是说,师父想让他活?也行。”悟空笑得更开心了。
“那我今天就破个例,不打死他。”他顿了顿,回头看我,金色的瞳孔里满是纯真的残忍。
“我只打断他的腿,让他爬着回去,看着他儿子断气。这样,他的‘信仰’之力会更浓郁,
不是吗?绝望的信仰,总是最美味的。”“你……是魔鬼。”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魔鬼?”悟空用金箍棒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发出“咚咚”的闷响,“不,师父,
我只是一个听话的工具。真正想看这场戏的,不是我。”他拉开腐朽的寺门。男人看到他,
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以为救星降临。“神仙!神仙爷爷!”“别叫我神仙。
”悟空的声音很轻,“我只是个路过的猴子。”下一秒,金箍棒带着风声挥下。
不是砸向男人的头,而是精准地敲在他的膝盖骨上。“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男人甚至没来得及惨叫,就抱着腿昏死过去。
金箍棒的末端亮起一道微光,一丝黑色的气息被吸了进去。那是男人最纯粹的,
因护子而生的反抗之力。悟空扛着金箍棒走回来,棒身映出的玉帝金冠影子,
似乎更清晰了一些。他把棒子往地上一戳,发出沉重的撞击声。“师-父-”他拖长了音调,
像个邀功的孩子,“你看,我听话吧?没打死他。现在,该您了。”“我?”“去告诉他,
这是佛祖给他的考验。只要他虔诚,他儿子下辈子就能投个好胎。”悟空指着门外,
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去啊,师父。去散播您的慈悲。这是您的‘功德’。
”我看着他,看着那张熟悉的、却又无比陌生的脸。我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我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倒在血泊里的人。
我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像一个提线木偶。我知道,今晚,我又要亲手杀死一个人的希望。
第八百次。2 白骨精之谜我们继续上路。八戒在前面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钉耙在肩上晃晃悠悠。沙僧沉默地跟在最后,怀里抱着他的宝葫芦。没人提起昨晚的事,
仿佛那滩血迹从未存在过。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一种令人作呕的默契。悟空走在我身边,
他似乎心情很好,尾巴尖一翘一翘的。“师父,前面就是白虎岭了。”他嚼着一根草根,
含糊不清地说,“按剧本,今天该轮到我三打白骨精了。这可是重头戏。”我闭上眼,
不想看他。“师父,你怎么不高兴?”他凑过来,金色的眼睛里满是无辜,
“今天这个‘妖’,可是个大美女哦。你不期待吗?”我加快了脚步。“别走那么快嘛。
”他轻松跟上,“我跟你说,这出戏我最喜欢了。因为每次打死她,我都能感觉到,
您在生气。”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您会念紧箍咒,对不对?
您会为了一个‘妖’,折磨我。那种疼痛……很特别。就像在提醒我,我还‘活’着。
”我停下脚步,死死地盯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是孙悟空啊。
”他笑嘻嘻地回答,“您的好徒弟,齐天大圣孙悟空。”就在这时,
前面探路的八戒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师父!猴哥!有……有妖怪!
”他指着前方一片林子,脸上满是真实的恐惧。这很反常。八戒的胆小,向来是演的。
悟空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他将金箍棒握在手里,“什么货色,把你吓成这样?
”“不是……那个妖怪……”八戒语无伦次,“她……她不一样!”我们赶到林中,
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女,正坐在一块青石上。她提着一篮子斋饭,眉眼如画,楚楚可怜。
是剧本里的模样。悟空冷笑一声,“装神弄鬼。”他举起金箍棒,正要动手。
那少女却忽然抬起头,目光越过我们,直直地看向我。她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但我看懂了。她在说:“金蝉子。”我的心脏猛地一停。这个名字,
已经有无数个轮回没有人叫过了。它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捅进了我灵魂最深处的锁孔。
剧痛袭来。不是头痛,是四肢百骸被撕裂的痛楚。我眼前发黑,
无数破碎的画面闪过——被拆解的魂魄,被重塑的肉身,冰冷的器械,
还有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师父?师父你怎么了?”八戒扶住我。悟空也停住了,
他狐疑地看着那个少女。少女站起身,脸上的表情不再是柔弱,而是一种彻骨的悲凉。
她再次开口,这一次,声音清晰地传到我们每个人的耳朵里。“金-蝉-子。”她一字一顿。
“你还穿着这身皮囊,不觉得累吗?”悟空的脸色彻底变了。“你到底是谁?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少女没有理他,她只是看着我,眼中流下两行血泪。
“他们把你拆得七零八落,用你的残魂捏了一个又一个傀儡。”“他们告诉你,
你是为了普度众生。”“他们让你看着自己的徒弟,一世又一世地在你面前死去,
变成你脚下的白骨。”“你都忘了吗?”我的脑子要炸开了。
那些被强行压制、被定义为“心魔”的碎片记忆,此刻正疯狂地涌上来。“闭嘴!
”悟空怒吼一声,金箍棒带着万钧之力砸了下去,“妖孽,休得胡言!”少女没有躲。
金箍棒穿过她的身体,她化作一缕青烟。但她的声音,却在整片山林里回荡。
“我在白骨洞等你。”“来取回你的记忆。”“还有……我的钉耙。”最后一句话,
是冲着八戒说的。八戒身体一僵,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悟空一棒打空,愣在原地。
他回头看我,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程序之外的东西——茫然。
“师父……她……”我没有看他。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少女消失的地方。那里,
留下了一块白色的骨头。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八”字。3 天庭的秘密白骨洞阴冷潮湿。
石壁上挂着磷火,幽幽地照亮了洞穴深处。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八戒抱着他的钉耙,手指在耙齿上反复摩挲,像是要把它嵌进肉里。悟空靠在洞口,
金箍棒插在地上,他盯着棒身上自己的倒影,一言不发。我坐在火堆旁,脑子里乱成一团。
“金蝉子”……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扎进了我的脑髓。
“你们说……那女妖说的是真的吗?”八戒突然开口,声音干涩。没人回答。
“她说……她的钉耙……”八戒的声音更低了,“我这把……是哪儿来的?
”他举起手中的九齿钉耙,眼神里满是恐惧和迷惘。“太上老君亲手打造,玉帝赐予,
执掌天河水军。剧本上写得清清楚楚。”悟空冷冷地开口,像是在背书。
“可我……我想不起来。”八戒抱着头,痛苦地***,“我一点都想不起来。我的脑子里,
只有高老庄,只有嫦娥……”他猛地顿住,抬头看向我。“师父,我真的……调戏过嫦娥吗?
”我无法回答。我的记忆里,只有他被贬下凡间的结论,没有过程。就在这时,
洞穴深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当然没有。”我们循声望去,只见那白衣少女,
正坐在一张白骨堆砌的王座上。她的身体是半透明的,王座之下,是一具巨大的骸骨,
胸口处,插着一把锈迹斑斑的九齿钉耙。“那是上一任的你。”少女指着那具骸骨,
对八戒说。八戒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不是因为调戏嫦娥被贬。
”少女的声音带着嘲讽,“他是因为……撞破了天庭最大的秘密。”她看向悟空,眼神轻蔑。
“你以为,玉帝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恶念’分裂出去,捏成一只猴子?”悟空身体一震,
握着金箍棒的手背青筋暴起。“你以为,为什么每隔五百年,他就要吃一次蟠桃,
饮一次仙酒?”少女站起身,她的身影与王座下的骸骨慢慢重合。“因为他的神魂,
早就被污染了。他需要‘控魂汤’来维持清醒,来压制体内另一个即将苏醒的东西。而嫦娥,
就是那个喂药的人。”八戒的记忆碎片被这句话引爆。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眼前闪过无数陌生的画面。不是广寒宫,而是一间冰冷的、充满了金属光泽的密室。
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脸上没有丝毫仙气,只有一种手术医生般的冷漠。
她手里拿着一支闪着寒光的针管,正要扎进一个身穿龙袍、眼神呆滞的男人脖颈。
“嫦娥姐姐,别……别这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是玉兔。嫦娥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语气像淬了毒的冰。“怎么?心疼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月宫里养的一只宠物。
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可是……玉帝他……”“闭嘴!”嫦娥的声音尖利起来,
“这是为了三界好!你也不想看到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吧?我这是在帮他,
也是在帮我们所有人!”她顿了顿,语气又变得柔媚起来,像是在对情人低语。“再说了,
他也很享受不是吗?只有在汤药的作用下,他才能感觉到片刻的安宁……和我。”就在这时,
密室的门被撞开。上一任的八戒,当时还叫天蓬,满脸震惊地站在门口。
“你……你们在做什么?”嫦娥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随即,
她脸上露出一抹恶毒又委屈的笑容。她一把推开针管,扑到玉帝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陛下!天蓬他……他……他想对我无礼!”记忆到此中断。洞穴里,八戒瘫倒在地,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所以……是假的……全都是假的……”他喃喃自语。
白骨王座上的少女,或者说,上一个八戒的残魂,发出一声悲凉的叹息。“她诬告我,
玉帝为了掩盖真相,将我打下凡间,投入畜生道。但他们没想到,我的怨念太重,魂魄不散,
留在了这白虎岭,成了能量循环的BUG。”她看向我们,眼神空洞。
“他们把我设置成一个‘关卡’,让一任又一任的‘取经人’来杀我,
用你们的‘功德’来消磨我的怨念。”她最后看向悟空。“孙悟空,你不是打了我三次。
你已经打了我七百九十九次。
”4 紧箍咒的真相“七百九十九次……”悟空重复着这个数字,
金箍棒在他手中发出嗡嗡的悲鸣。棒身映出的玉帝金冠虚影,前所未有地扭曲起来,
仿佛一张狞笑的脸。“所以,我每次打死的,都是他?”悟空指向瘫软在地的八戒。
“是‘他’的一部分。”白骨之魂回答,“每一次,你打散的,都是他试图凝聚起来的记忆。
你们在做的,不是降妖,是销赃。”“销赃……”这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铁钉,
钉进了我们每个人的心里。我们不是取经人。我们是清洁工。
是为了一场持续了无数万年的骗局,清理现场的刽子手。“那沙僧呢?
”悟空突然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沙僧,“你呢?你又是什么?”沙僧抬起头,
他那张忠厚老实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他没有说话,
只是默默地解下了腰间的宝葫芦。“别告诉我,你吃的九个取经人,也是剧本。
”悟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危险的颤音。“他们不是取经人。”沙僧终于开口,
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他们是我的同事。”他拔开葫芦塞。
一股奇异的、混合着水汽和尘土的味道弥漫开来。“流沙河,不是河。”沙僧看着葫芦口,
眼神悠远,“那是一个巨大的‘记忆清洗池’。所有反抗失败,或者出现BUG的‘零件’,
都会被扔进去。”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就是看守池子的。我的任务,
是确保没有一个‘零件’能带着记忆爬出来。”“那你为什么……”八戒挣扎着问。
“因为他们。”沙僧将葫芦倒转,九颗黑色的、布满裂纹的桃核滚落在他掌心。桃核很丑,
甚至有些狰狞,但每一颗都散发着微弱的、却无比坚韧的生命气息。
“他们是前九代的‘沙悟净’。”“每一次,当他们被判定为‘废品’,扔进流沙河之前,
都会拼尽最后一点力量,将一枚‘种子’和一句话传给我。
”“第一任说:‘这是反抗者之种,别让它熄灭。’”“第二任说:‘悟空是钥匙,
但锁在唐僧身上。’”“第三任说:‘八戒的恨,是点燃一切的火。’”……沙僧每说一句,
他手中的一颗桃核就亮一分。“第九任,也就是我的上一任。他告诉我:‘时机到了,
金蝉子归位了。把种子交给他。只有他最初的魂火,才能让种子发芽。’”沙-僧说完,
捧着九颗桃核,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他单膝跪下,将手掌举到我胸前。“师父,
”他叫的不再是那个被设定的称呼,而是带着一种古老的、沉重的敬意,“他们等了您很久。
”“我……”我的喉咙发紧。我看着他掌心的桃核,又看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敲过木鱼,
念过佛经,也曾……撕裂过神佛的伪装。我该相信他吗?如果这一切,
又是另一个更精巧的剧本呢?如果接受,意味着万劫不复呢?“别信他!
”悟空突然大吼一声,挡在我面前。他的双眼赤红,死死盯着沙僧,“这又是一个陷阱!
师父,他们想彻底毁了你!”“猴哥,我没有!”沙僧急切地辩解。“你闭嘴!
”悟空的金箍棒指向沙僧的喉咙,“你们一个一个,都想害师父!先是白骨精,现在又是你!
”“孙悟空!”白骨之魂尖叫起来,“你这个被蒙蔽的疯子!你看不出来吗?
真正想毁掉他的,是给你戴上金箍的‘佛’,是把你当成影子的‘天’!”“我只知道,
谁想动我师父,我就打死谁!”悟空的理智在崩溃边缘,他身上的杀气和妖气疯狂交织,
金箍棒上的玉帝虚影若隐若现。洞穴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就在这时,
整个白骨洞剧烈地晃动起来。洞顶的碎石簌簌落下。一道金光撕裂了洞顶的岩石,
像一把天神之剑,直插下来。金光中,一朵巨大的莲台缓缓降下。莲台之上,
一个身影宝相庄严,脑后佛光万丈。是如来。“阿弥陀佛。”他的声音宏大而慈悲,
响彻天地。“孽障们,这场闹剧,该结束了。”他目光扫过我们,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
像是在看一件出了故障的工具。“金蝉子,第八百次了,你还是这么让我失望。
”他的声音充满了高高在上的轻蔑和一丝不耐烦。“看来,
简单的重置已经无法修复你的缺陷。只能……将你彻底格式化了。”他抬起手,
一只遮天蔽日的金色巨掌,从云端压了下来。在那巨掌之下,我们渺小得如同蝼蚁。绝望,
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沙僧手中的桃核,光芒瞬间黯淡下去。然而,
就在那巨掌即将拍碎我们所有人的瞬间,异变陡生。我胸口,
那个被锡杖白骨暗纹烫伤的地方,突然裂开一道口子。一缕微弱的、却纯粹无比的金色火焰,
从我血肉中钻了出来。5 魂火重生金色火焰不大,只有豆粒大小。但它出现的一瞬间,
如来那遮天蔽日的巨掌,竟然停滞了一瞬。“原魂碎片?
”如来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讶异,“居然藏在傀儡的血肉里……你们这些虫子,
总能搞出些新花样。”他似乎并不急着动手了,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那缕火焰。“没用的。
就算你找到了这块碎片,又能如何?它连点燃一根蜡烛都做不到,还想反抗诸天神佛?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我没有理会他的嘲讽。我的全部心神,
都集中在那一缕从我胸口钻出的魂火上。那就是我。是最初的“金蝉子”,
是那个胆敢质问天道、撕毁经文、最终被拆魂碎魄的疯子。他们以为把我打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