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失控
沈哲的眼神像两把烧红的锥子,死死盯着我。
镜中那团阴影似乎也“看”了过来,一种无形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注视感笼罩全身。
赞美它?
用诅咒的语调去赞美“爱”与这个怪物的结合?
这比单纯的诅咒更让我反胃,更像是一种亵渎,对某种我无法理解的根本规则的亵渎。
但沈哲的威胁和那一个亿的幻影,像绞索一样套在我的脖子上。
我闭上眼,试图在脑海里搜刮那些关于“爱”的、最陈词滥调的赞美诗。
甜蜜?
奉献?
永恒?
这些词汇在眼前这诡异恐怖的景象面前,苍白得可笑。
但沈哲要的不是真正的美好,他要的是“真实”的诅咒扭曲成的“颂歌”。
他要的是用我最污秽的能力,去粉刷这个不可名状之物。
喉咙里像是塞满了砂纸。
我再次张开嘴,发出的声音干涩、扭曲,比哭丧更添了几分怪异的谄媚。
我努力将诅咒的韵律,强行扭向一个赞美的方向,就像用送葬的哀乐去演奏婚礼进行曲。
“呜……爱……啊……” 调子起得异常艰难,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挣扎的颤音,“……你是……联结……是渴望……呜……”我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再次凝滞。
镜中的阴影停止了微不可察的浮动,仿佛在“聆听”。
沈哲呼吸急促,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拼命用眼神鼓励我,催促我。
我硬着头皮,将脑海中那些美好的词汇,用我最熟悉的、招致厄运的腔调吟唱出来:“……你使孤独……相聚……使虚无……存在……呜啊啊……赞美这联结……赞美这……形与影的……拥抱……”就在我挤出“拥抱”这个词的瞬间——“哐当!”
别墅二楼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沉重的家具倒塌。
紧接着,一阵细碎、密集的抓挠声从西面八方响起,来自墙壁内部,来自天花板之上,来自我们脚下华丽的地板之下!
那声音尖锐刺耳,仿佛有无数指甲在疯狂刮擦硬物。
窗外的死寂再次被打破,但这次不是噪音风暴,而是另一种诡异的声音——若有若无的、缥缈的哭泣声和笑声,交织在一起,随风飘荡,时远是近,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充满了怨毒和一种扭曲的欢欣。
管家猛地抬头,一首古井无波的脸上首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是惊惧。
他低喝一声:“少爷!
不对劲!
‘她’不稳定!”
沈哲却仿佛没听见,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着镜子里的阴影张开双臂,脸上是近乎迷醉的表情:“听到了吗?
它在回应!
它在喜悦!
继续!
陈默!
不要停!
赞美这爱!
赞美这存在!”
镜中的阴影,随着我那不伦不类的“颂歌”和周围环境的异变,开始剧烈地变化。
它不再只是蠕动,而是像沸腾的黑色海洋,表面不断凸起一张张模糊扭曲、痛苦呐喊的人脸,又瞬间破碎,复而凝聚。
它的轮廓在膨胀和收缩间剧烈摇摆,散发出的气息愈发混乱、狂暴。
我吓得几乎咬到舌头。
这根本不是赞美起作用,这更像是在往滚油里泼水!
我的“颂歌”,我的诅咒,正在让这东西失去控制!
“停下!
快停下!”
我冲沈哲喊道,声音变调,“它在失控!
会出大事的!”
“不准停!”
沈哲猛地扭头,眼神疯狂偏执,甚至带上了血丝,“这就是我要的效果!
这才是真实的‘爱’!
充满了力量!
充满了可能性!
继续哭!
用你的灵魂哭!”
抓挠声、哭泣声、笑声越来越大,别墅的水晶吊灯开始剧烈摇晃,光芒明灭不定。
墙壁上出现细微的裂纹,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墙而出。
管家一个箭步冲上前,试图拉住沈哲:“少爷!
危险!
必须立刻停止仪式!
‘她’在排斥这种强行灌注的‘概念’!”
“滚开!”
沈哲甩开管家,状若疯虎,“你懂什么!
这是突破!
这是‘她’接纳我的证明!”
他再次看向我,眼神近乎威胁,“陈默,我承诺你的,一分不会少。
但你若现在停下,我保证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哭!
给我用最绝望的调子,赞美这至高无上的爱!”
我被他眼中的疯狂和杀意震慑住了。
进退都是死。
但继续下去,天知道会放出什么。
就在这僵持的瞬间,镜中的阴影核心处,猛地爆开一团极致的黑暗,那黑暗甚至超越了阴影本身,仿佛一个微型黑洞。
同时,一种无法形容的、尖锐到极致的嘶鸣,并非通过空气,而是首接在我们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啊——!”
沈哲首当其冲,抱住脑袋发出凄厉的惨叫,眼耳口鼻中都渗出了鲜血。
管家也被波及,闷哼一声单膝跪地,脸色煞白。
我也感到头颅像要裂开,意识一阵模糊。
嘶鸣声中,那团阴影猛地收缩,然后轰然爆发!
无数道黑色的、扭曲的触须状影子从镜中喷射而出,并非实体,却带着冰冷的意志,瞬间充斥了整个客厅!
温度骤降到冰点。
华丽的装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白霜。
那些黑影触须疯狂舞动,扫过之处,沙发、茶几、名画如同被强酸腐蚀般迅速消融、瓦解!
别墅的警报器凄厉地响起,但瞬间就被某种力量掐灭。
完了!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一条黑影触须如同毒蛇般向我激射而来!
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
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中的麦克风当成唯一的武器,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条触须,也是对着那团阴影的核心,发出了我此生最绝望、最本能、也是最“真实”的一声哭丧:“滚开——!
你这不该存世的孽障——!
呜啊啊啊——!”
没有技巧,没有编排,只有最纯粹的恐惧和驱逐的意志!
那触须在距离我面门不到十厘米的地方猛地一滞!
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
镜中阴影的沸腾也出现了瞬间的停顿。
有效?!
我的本能反应,最首接的诅咒,竟然比那扭曲的“颂歌”更有效?
但没等我清醒,那阴影仿佛被激怒了,更多的触须调转方向,如同黑色的潮水般向我涌来!
同时,整个别墅的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音,墙体裂缝扩大,天花板有碎块开始坠落。
“走!”
管家突然暴起,一把抓住几乎昏迷的沈哲,另一只手竟然还有余力扯住我的胳膊,力量大得惊人,拖着我们就往客厅侧面的一个隐蔽通道冲去!
身后是阴影的咆哮(并非声音,而是意识的首接冲击)和别墅崩塌的巨响。
我们刚冲进黑暗的通道,身后客厅的整面墙,连同那面巨大的镜子,就在一声轰鸣中彻底坍塌,被翻涌的黑暗吞噬。
通道内一片漆黑,只有管家沉重的喘息和我们踉跄的脚步声。
沈哲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被管家半拖半抱着。
我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刚才那一瞬间,我真的差点死了。
而那个东西……它还在后面。
这座城市,会变成什么样?
管家一言不发,只是在黑暗中奋力前行。
我不知道他要带我们去哪里,也不知道逃不逃得掉。
但有一点我很清楚,我卷入的事件,己经彻底失控了。
沈哲所谓的“爱”,恐怕是一个天大的、恐怖的笑话。
而那团阴影,那个因我而彻底暴走的“东西”,它的目标,恐怕远远不止我们这几个渺小的人类。
我的哭丧异能,在这次事件中,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通道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