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博达第一次遇见柳如烟,是在大学图书馆一个洒满夕阳的角落。
她穿着一件淡紫色的连衣裙,低头看着一本泛黄的诗集,侧影单薄得像一抹即将融化的轻烟。
那一刻,季博达心里某个部分被触动了。他花了两年时间,才终于将这缕烟拢在掌心。然而,
拥有之后,他才明白,有些美生来就带着距离。柳如烟的爱,是深山里的清泉,甘冽,
却也不带什么温度。她需要大量的独处时间,情绪会像江南的梅雨季节,
毫无征兆地潮湿、低落。季博达满怀热情地规划未来,她却可能只是轻轻推开他,
说:“博达,对不起,我今天想一个人静静。”他爱她,爱她的不落俗套,
爱她灵魂里那片他永远无法完全踏足的秘境。但爱久了,也会冷。
他像守着一座极光笼罩的冰原,壮丽绝伦,却也寒意彻骨。第一章白幼薇的出现,
像一道毫无预兆的阳光,蛮横地照进了这片冰原。她是公司新来的实习生,
顶着一头毛茸茸的短发,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元气满满地喊他“季老师”。
她和柳如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存在。柳如烟是水墨画,留白深远,
意蕴悠长;白幼薇则是色彩浓烈的油画,明媚、直接,充满生命力。她会在他加班时,
送来一杯合他口味的咖啡;会在他因为柳如烟又一次因“心情不好”取消约会而面露郁色时,
叽叽喳喳地讲着公司里的趣事,试图驱散他的阴霾。她的赞美直白而热烈:“季老师,
你刚才在会议上太帅了!”这种被需要、被崇拜的感觉,
是季博达在柳如烟那里很少体验到的。和柳如烟在一起,他像在攀登险峻的雪山,过程刺激,
风光无限,却时刻担忧雪崩或失足;和白幼薇在一起,他像漫步在春日平原,阳光和煦,
身心是全然放松的。他的心,开始不由自主地贪恋这份温暖。第二章柳如烟并非没有察觉。
艺术家的敏感让她对情感的流动有着动物般的直觉。
她发现季博达手机里存着和白幼薇的团队合影,照片上他笑得毫无负担。她注意到,
他提起“小白”时,语气里那种无奈的宠溺,是她不曾拥有过的。一种尖锐的危机感,
刺破了她惯常的平静。她开始尝试改变,学着更主动地联系他,
甚至勉强自己去参加他同事的聚会。但那过程如同穿了一件不合身的衣服,别扭,生硬。
季博达惊喜于她的改变,却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努力下的紧绷和不快乐。
那晚是季博达的生日。柳如烟精心挑选了一家他喜欢的格调餐厅。烛光摇曳,
气氛本该恰到好处。然而,季博达的手机屏幕频繁亮起,大多是工作群消息,但夹杂其间的,
白幼薇的名字格外刺眼。最后一条是:“季老师,生日快乐!别忘了吃长寿面哦!
笑脸”柳如烟握着高脚杯的纤细手指,指节微微泛白。她沉默地切着盘中的牛排,良久,
才抬起眼,声音轻得像梦呓:“她……对你很上心。”季博达心里“咯噔”一下,
几乎是下意识地辩护:“她就是个小孩子心性,做事风风火火的,工作上挺得力,你别多想。
”“小孩子?”柳如烟的目光清凌凌地落在他脸上,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凉意,“博达,
我看得懂她看你的眼神。那不是一个孩子对老师的眼神。”那是女人对男人的,
毫不掩饰的倾慕与占有欲。空气瞬间凝滞。生日的温馨表象被撕开,露出底下汹涌的暗流。
那是他们第一次,因为那个像阳光一样的女孩,产生了无法弥合的裂痕。
第三章裂痕一旦产生,便会自行蔓延。季博达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
一边是爱了多年、刻入骨髓的柳如烟,一边是让他感到轻松愉悦的白幼薇。
他像一个摇摆不定的天平,砝码正不受控制地滑向温暖的那一端。一次,
他们因为蜜月旅行的目的地发生了争执。柳如烟想去冰岛看极光,
感受世界的尽头;季博达则倾向于马尔代夫的阳光海滩,他太需要一次彻底的放松了。
争论中,他脱口而出:“你就不能选一个让人舒服点的地方吗?每次都搞得那么累!
”柳如烟愣住了,她看着他,眼神从错愕逐渐变为一片荒芜的平静。“所以,和我在一起,
让你觉得很累,是吗?”季博达懊悔地想收回那句话,但为时已晚。柳如烟没有再争吵,
她只是默默地转身,回了卧室。那晚,她没有让他进屋。第二天是周末,雨下得很大。
季博达醒来时,发现柳如烟不见了,手机也关机。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打遍所有可能联系的人,都一无所获。焦虑和懊悔像藤蔓般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在几乎要崩溃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白幼薇。“季老师!我找到柳小姐了!
在城西的那个艺术园区附近,她……她浑身都湿透了……”白幼薇的声音在雨声中带着喘息。
季博达驱车疯了一样赶过去。雨幕中,他看见白幼薇撑着一把明显倾斜的伞,
几乎全部罩在失魂落魄的柳如烟头上,自己大半个身子都淋在雨里。柳如烟脸色苍白,
眼神空洞,像一尊被雨水冲刷的琉璃雕塑,脆弱得一碰即碎。那一刻,
季博达的心像被狠狠拧了一把,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冲过去,想抱住柳如烟,
却被她轻轻避开。“我没事。”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是白幼薇,
忙前忙后地帮柳如烟放好热水,煮好驱寒的姜茶,
又默默地将烘干机里烘得暖融融的衣物叠好放在床头。整个过程,她没有多说一句话,
只是偶尔看向季博达时,眼里带着未散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季博达站在客厅中央,
看着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爱得深刻却无法温暖的冰,
一个是他心生依赖却心怀愧疚的火——他感到自己被活生生地撕裂了。他感激白幼薇,
这份感激加重了他的愧疚;他心疼柳如烟,这份心疼里又夹杂着无力的疲惫。
第四章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再也回不去了。那场大雨之后,柳如烟变得更加沉默。
她不再尝试改变,也不再询问关于白幼薇的任何事情。她只是静静地,
退回到一个更远的位置。季博达能感觉到,那缕烟,正在从他指缝中加速流走。终于,
在一个梧桐叶飘零的秋日午后,柳如烟约他在他们初遇的图书馆附近那条林荫道上见面。
“博达,”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之间,是不是只剩下疲惫和勉强了?
”秋风卷起几片枯叶,在她脚边打着旋。季博达喉咙发紧,他想否认,想挽回,
但过去无数个被冷落的夜晚,那些求而不得的失落,
以及最近与白幼薇相处时获得的轻松与鲜活,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堵塞了他的语言。“如烟,
我……”他艰难地寻找着词汇,“我爱你,从未改变。但我们的爱,
好像……让彼此都很辛苦。”“是因为她吗?”柳如烟轻声问,目光似乎落在远处的树梢,
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季博达沉默了。这沉默,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震耳欲聋。
柳如烟忽然轻轻地笑了,那笑容像水中漾开的月影,美丽而凄凉。“我明白了。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博达,我努力过,真的。
我试着变得更像你期望的样子,更‘普通’,更依赖你。但我发现我做不到。敏感,孤僻,
需要巨大的自我空间……这就是我的本质。如果改变了,柳如烟就不再是柳如烟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砸在季博达心上:“而你需要的,是毫无保留的阳光和温暖。这些,
我好像给不了,或者,给得不够好。她……可以。”季博达心如刀绞。他明白,
柳如烟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他们都没有错,只是不合适。像两块形状迥异的拼图,
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严丝合缝。“对不起,如烟。”千言万语,
最终只剩下这苍白无力的三个字。“不用对不起。”柳如烟摇摇头,
目光第一次清晰地、认真地落在他脸上,带着诀别的意味,“我们之间,没有坏人,
也没有无辜的人。我只是……累了,我想,你也一样。”她上前一步,伸出手,指尖微凉,
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像一个仪式般的告别。然后,她决绝地转身,
走入那条铺满落叶的道路深处,再也没有回头。季博达僵在原地,
看着那抹淡紫色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视野的尽头。他知道,
他生命中最瑰丽、也最寒冷的那片冰原,彻底崩塌了。第五章和柳如烟分手后,
带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放纵,也带着对温暖的迫切渴望,季博达和白幼薇在一起了。
白幼薇的喜悦是纯粹而炽热的。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爱他,
事无巨细地照顾他的生活,兴致勃勃地规划他们的未来,像一株终于找到归宿的藤蔓,
紧紧缠绕着他。她终于得到了她仰望已久的太阳。最初的几个月,是快乐的。
白幼薇的阳光确实驱散了他心底的一部分阴霾,她的直接和热情让他不必再费力揣测。
他们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约会、旅行、分享生活的琐碎。然而,当激情的潮水褪去,
生活的礁石便裸露出来。季博达发现,他对白幼薇的感情,复杂得连自己都难以理清。
有感动,有依赖,有习惯,也有很多真实的喜欢。但,那不是爱吗?他不敢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