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顾招招,职业代客尽孝,说白了就是收钱演戏,替那些没良心的雇主演一出母慈子孝的戏码给外人看。
我演技精湛,业务繁忙,直到有一天,我亲娘带着我那赌鬼哥哥,当着我金主的面,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个不孝女。
好家伙,这下买家和卖家算是凑齐了。
我正跪在王员外家老太太的床前,声泪俱下地给她喂着燕窝粥。
老祖宗啊,您就再多吃一口吧,这可是招招跑遍了全京城,才给您寻摸来的血燕啊!您要是不吃,招招……招招这心就跟被刀子剜了一样疼啊!
我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手里的白玉小勺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似的,一滴晶莹的泪珠啪嗒一声,精准地落在了勺柄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专业,实在是专业。
床上的王老太太哼哼唧唧,一脸不耐烦,但还是张开了没剩几颗牙的嘴。
站在一旁的王员外,我的大金主,满意地捻着胡须,朝我投来赞许的目光。
这一单生意,三百两银子,为期一个月。我只需要每天来扮演王员外早年失散,如今费尽千辛万苦才寻回的干女儿,贴身伺候这位脾气古怪的王老太太,哄她开心,让她在街坊邻里、亲朋好友面前,显得儿孙满堂,福寿双全。
这活儿我熟。从业三年,我顾招招在京城孝女圈里,早已是块金字招牌。上到给当朝太师卧病在床的老母亲讲笑话,下到替街口屠夫离家出走的儿子去坟前哭丧,只要钱给到位,我能让阎王爷听了我的哭声都得摇摇头,叹一句这闺女忒孝顺了。
我眼含热泪,正准备再接再厉,劝老太太把剩下半碗也干了,好早点下班回家数银子,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
我的女儿啊!我苦命的招招啊!娘可算找到你了!
这嗓门,这调调,怎么有点耳熟?
我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头,一个穿着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裳、头发乱得像鸡窝的妇人就旋风似的冲了进来,一把抱住我的腿,开始干嚎。
招招!你个没良心的!你竟然躲在这里给别人当闺女!你自己的亲娘你不管,你那个嗷嗷待哺的哥哥你也不顾,你还有没有心啊!
妇人身后,还跟着一个贼眉鼠眼的年轻男人,可不就是我那嗜赌成性的好哥哥,顾兆龙。他一边挤着眼泪,一边痛心疾首地指着我:妹妹!你怎么能这样!爹死得早,娘一把屎一把尿把我们拉扯大,你就为了这身绫罗绸缎,连自己的根都不要了吗?
我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完了,芭比 Q 了,老家来人了。
王员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看我身上价值不菲的苏绣比甲,又看看地上那两位丐帮长老似的亲人,眼神里的赞许迅速变成了怀疑和愤怒。
床上的王老太太更是垂死病中惊坐起,一双老眼瞪得溜圆,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你……你……骗子!好啊,王德发,你竟然找个戏子来糊弄我!
我此刻的表情,一定比吃了三斤黄连还苦。
我亲娘刘氏还在那儿抱着我的腿,鼻涕眼泪抹了我一裙子,嘴里唱念做打,感情充沛:大人啊!青天大老爷啊!求您给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我这女儿,被这富贵迷了眼,抛家弃母,我们找了她整整三年啊!
我看着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愧是亲生的,这演技,深得我的真传啊。
可现在不是欣赏演技的时候。金主爸爸王员外的脸色已经从猪肝色变成了锅底黑。
顾招招!他咬牙切齿地喊出我的名字,这就是你说的,你也是孤儿,感念我一片寻亲之心,才愿意来当我干女儿?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可我能解释什么?
说王员外您别误会,他们虽然是我亲娘亲哥,但我们感情早就破裂了,我收您钱给您娘尽孝是专业的,他们来认亲是业余的?
这话谁信?
我哥顾兆龙见我半天不说话,以为我心虚,更加来劲了,他扑通一声跪在王员外面前,哐哐磕头:员外老爷,您行行好,放了我妹妹吧!我们家里穷,可我们有骨气!我们不能让我妹妹为了钱,连祖宗都不要了啊!
他说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仿佛他不是那个前脚把我辛苦攒的五十两银子偷走输光,后脚还想把我卖给村里张屠夫当填房的混账东西。
整个房间里,充斥着我娘的哭嚎、我哥的控诉、王老太太的怒骂,以及王员外越来越粗重的喘息。
我,顾招招,从业以来零差评的金牌孝女,职业生涯的滑铁卢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王员外终于爆发了,他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滚!带着你的穷酸家人,立刻给我滚出去!三百两银子?我呸!你一文钱也别想拿到!你个下九流的骗子!
我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我娘正死死地抱着我的腿,一边哭一边偷偷掐我大腿内侧的软肉,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音量说:死丫头,哭啊!赶紧哭!哭得惨一点!不然今天咱们都得挨揍!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行,不就是演戏吗?谁怕谁啊!
下一秒,我哇的一声,哭得比我娘还大声,直接往地上一瘫,开始满地打滚。
娘啊!哥哥啊!你们怎么才来啊!女儿好想你们啊!女儿是被他们骗来的啊!他们说给我找了个好人家,谁知道是让女儿来当牛做马啊!我好苦啊!
我一边哭,一边手脚并用地朝我娘和我哥那边滚过去,顺便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王员外。
果不其然,他已经被我们这突如其来的反转给整不会了。
我就是要搅混这趟水。我拿不到钱,你们也别想轻易脱身!今天,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专业的碰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