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有请‘尊严助学’创始人陈光耀先生,为我们分享他的公益初心!”
暴雨砸在临时搭起的舞台棚顶上,发出震耳的轰鸣。台下撑开的伞面拥挤晃动,像一片躁动的蘑菇。
陈光耀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带,快步走到话筒前。雨水随风飘进来,打湿了他的袖口。
“今天,我想谈谈,”他刚开口,目光无意间扫过台下。
舞台边缘,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校服的女孩,正费力地踮着脚,试图将怀里抱着的募捐箱举过头顶,不让雨水淋到。那双明显不合脚的旧布鞋,早已被泥水浸透。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天际。
陈光耀的声音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看不见台下任何一张脸,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十六年前那个闷热的下午,考场门被推开时,“吱呀”一声刺耳的响。
那个女孩,林晚晴,就这样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一步一步,走进他的视野,走进他往后无数个日夜的梦魇。
“快看!林晚晴没穿鞋!”
窃窃私语像毒蛇的信子,在安静的考场里蔓延。
刚在座位坐定的陈光耀闻声抬头。
少女低着头,瘦削的肩膀微微缩着,试图将自己藏进那身过于宽大的旧校服里。她裸露的脚踝纤细苍白,脚趾因为紧张和冰凉,无意识地蜷缩着,沾着地面的湿痕。
他心头掠过一丝不解,还有一丝被冒犯的不适。
她为什么不穿鞋?这么重要的考试,太不像话了。
他的目光与她猝然抬起的眼神短暂相撞。
那里面没有他预想的羞愧或慌乱,只有一片死寂的、被碾碎后的平静,以及一种他当时完全无法理解的……了然的嘲讽?
她迅速低下头,走到最后一排那个属于她的角落位置,坐下,将双脚紧紧缩在椅子底下。
像一只受伤后,把自己藏进洞穴的小兽。
“陈先生?陈先生!”
助理在台下焦急地低声提醒,手指不着痕迹地指了指话筒。
陈光耀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失态地沉默了近半分钟。台下观众开始交头接耳,好奇地看着台上这位突然僵住的公益领袖。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赤脚的背影,和眼前这个抱着募捐箱、鞋袜湿透的女孩身影,在他眼前不断重叠、交错。
十六年了。
那把黑色的、他曾以为能为她遮风挡雨的伞。
那场他自以为是的、阳光灿烂的“善意”。
原来,他才是那场让她尊严扫地的、最大的暴雨。
他深吸一口气,却感觉心肺都被冰冷的雨水浸透。
他死死攥住话筒,指节发白,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对不起……”
他转身,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踉跄着冲下了台,冲进瓢泼的雨幕里。
助理和工作人员慌忙追上来。
“陈总!您怎么了?活动还没结束……”
陈光耀猛地停下脚步,雨水瞬间将他浇透。他回过头,眼睛血红,指着那个还抱着募捐箱的女孩,声音嘶哑,几乎是吼了出来:
“先去给她找双干爽的鞋!现在!立刻!”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场迟来了十六年的审判,终于在这一刻,伴随着这场熟悉的暴雨,轰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