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角落里的朗诵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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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典礼的阴影,如同黏湿的苔藓,紧紧附着在林溪的心上,挥之不去。

接下来的半天课程,她几乎是在一种恍惚的状态下度过的。

老师的讲课声、同学的翻书声、窗外的蝉鸣,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她始终低着头,视线牢牢锁在课本的方寸之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仿佛只要不抬头,就能躲开那些可能蕴含同情、好奇,或是未散尽讥诮的目光。

午休***响起,如同赦令。

同学们嬉笑着涌出教室,奔向食堂或操场。

林溪却磨蹭到最后,等教室里空无一人,才慢慢收拾好书本。

她不想去食堂,那里人声鼎沸,每一张餐桌都可能成为潜在的审判席。

她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绝对安全的地方,舔舐伤口,并完成那个她从未间断,却在今天被证明似乎毫无意义的练习。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向了那座位于校园深处、被繁茂花木掩映的旧图书馆。

与教学楼的光鲜现代不同,旧图书馆更像一位沉静安详的老者。

红砖外墙爬满了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室内光线略显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干燥馨香,以及岁月沉淀下的宁静。

这里平时少有学生问津,尤其是在午休时分,更是空旷得几乎能听见灰尘缓缓飘落的声音。

林溪熟门熟路地穿过一排排高大的书架,走向图书馆最深处,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

这里靠近存放过期报刊的仓库,光线最为幽暗,只有一扇窄小的窗户透进些许被枝叶过滤后的阳光,在地板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晕。

角落里随意摆放着几把旧桌椅,上面落着薄薄的灰尘。

这里是她的“避难所”,是她唯一可以卸下所有防备,短暂喘息的地方。

她放下书包,从中拿出一个边缘有些磨损的软皮笔记本,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上面用工整却稍显稚气的字迹,抄录着一首简短的现代诗——《溪流的歌》。

这是她为自己挑选的练习篇目,词句简单,意境清澈,她幻想着有一天,能像溪流冲破卵石阻碍一样,流畅地将其诵读出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警惕地看了看西周。

确认只有尘埃在光柱中舞蹈,没有任何人迹,她才微微张开嘴,压低声音,开始了每日的功课。

“我…我是…一…一条……小…小的溪流……”声音干涩,磕绊,比在舞台上好不了多少。

每个字都像是从石缝中艰难挤出,带着明显的停顿和重复。

挫败感再次涌上心头,早晨在礼堂的那种窒息感仿佛又要重现。

她用力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抓住桌沿,指节泛白。

不能放弃,林溪,不能放弃。

她在心里对自己呐喊。

如果连在这里,在无人的角落都选择退缩,那她就真的永远被困在口吃的牢笼里了。

她调整呼吸,试图放松紧绷的喉咙,再次尝试。

“我…穿过…幽…幽暗的…森…森林……”这一次,稍微顺畅了一点点,但“森林”二字依旧纠缠在一起。

“我…亲吻…冰…冰冷的…石…石头……”声音依旧细小,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在寂静的空气里艰难地延展,像一条随时可能断掉的细线。

她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与自身语言障碍的搏斗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在距离她不远处的、两排高大书架形成的阴影甬道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静默的身影。

顾言原本只是想找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避开开学日那些过于“热情”的注视和毫无意义的寒暄。

旧图书馆的深处,是他偶尔会来的选择。

这里的安静,能让他从人脸模糊的世界里和社交压力中暂时解脱。

他刚在一排书架后站定,准备随意抽一本书打发时间,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执拗的声音,便钻入了他的耳膜。

那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很轻,带着明显的颤抖和磕绊,似乎在费力地诵读着什么。

音色本身是清亮的,像某种……某种清晨凝结在叶尖,最终滴落在青石板上的水滴,带着干净的、微凉的质感。

只是这质地美好的声音,此刻却被无数的停顿、重复和艰难的吐气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微微蹙眉。

这声音里的挣扎和痛苦,过于明显,明显到让他这个习惯于隔绝外界情绪的人,都无法完全忽略。

他并非同情,更多的是一种被打扰的不悦,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是什么,让她在这样的角落里,如此痛苦地练习着发声?

他靠在书架旁,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透过书架的缝隙,他能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纤细身影,坐在角落的光影里,低着头,肩膀微微缩着,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浓郁的、被世界遗弃的孤寂和倔强。

他无法识别她的面部——事实上,他看不清任何人的脸。

但此刻,他并不需要看清。

那个声音,以及这声音传递出的所有情绪:自卑、艰难、不甘、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不肯熄灭的坚持,己经足够在他无法辨识人脸的世界中留下独特的印象。

林溪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她正进行到诗歌的最后部分,这是最难的一段,情绪需要稍稍扬起。

“我…我向往……向…向往着……大…大海……海”字卡住了,她重复了好几遍,脸憋得通红,越是着急,就越是说不出后面那个“洋”字。

挫败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几乎要绝望地放弃。

就在这时,或许是因为太过专注与自身的战斗,她的声音在几次尝试失败后,无意中稍稍提高了一些,那清凌凌的、带着水汽质感的音色,在空旷的角落里显得清晰了几分。

“……海……海……”顾言静静地听着。

他听到了那声音里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焦急和无助,听到了那细微的、带着哭腔的尾音。

鬼使神差地,当听到那个清冽的声音又一次在“海”字上徒劳地重复时,他从书架后的阴影里,迈步走了出来。

午后的阳光恰好从那一扇小窗户斜射进来,在他走出的瞬间,光影在他身上流转。

他依旧穿着那身熨帖的校服,身姿挺拔,面容在逆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份清冷孤高的气质,如同实质,瞬间攫住了林溪的呼吸。

林溪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猛地抬起头。

当看清来人是顾言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轰”的一声变得一片空白。

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上头顶。

是他!

怎么会是他?!

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听到了多少?

巨大的恐慌和羞耻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下意识地想要把笔记本藏起来,动作慌乱得差点把桌子掀翻。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突兀。

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在全校最耀眼、最完美的人面前,暴露自己最不堪、最缺陷的一面,这比在礼堂面对千人注视还要让她无地自容。

她甚至能想象到他此刻的眼神——一定是那种惯有的、俯瞰众生的淡漠,或许还会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嘲弄。

她紧紧咬着下唇,低下头,不敢看他,等待着预料中的嘲笑,或者更糟,那种无视的、仿佛她根本不存在的冷漠。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然而,预想中的一切并没有发生。

顾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似乎落在她的方向,又似乎穿透了她,落在更远的地方。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嘲讽,没有同情,也没有不耐烦,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就在林溪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准备不顾一切地逃离时,他开口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独特的、微凉的磁性,像初春融化的雪水漫过光滑的卵石,清晰地流淌在这片静谧的空气中。

他说:“你的声音,”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或者是在确认什么。

然后,那双疏离的眼眸,仿佛第一次真正聚焦,落在了她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身上。

“很好听。”

…………世界,在这一刻,万籁俱寂。

林溪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他。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随即失序地狂跳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巨大的、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轰鸣声。

她听到了什么?

他说……她的声音……很好听?

不是嘲笑她的结巴,不是鄙夷她的缺陷,而是……称赞她的声音?

这完全超出了她所有的预料和想象。

在她最狼狈、最自卑的时刻,在她认为会遭到最彻底鄙夷的时刻,来自她潜意识里认为最不可能来源的、一句纯粹的、关于她自身一部分的……赞美?

她呆呆地看着他,忘记了反应,忘记了呼吸,甚至忘记了那如影随形的羞耻和恐慌。

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巨大的震惊,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光亮。

顾言说完这句话,并没有等待她的回应。

他似乎只是陈述了一个自己观察到的事实。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依旧复杂难辨,但似乎少了几分平日的完全漠然——然后,便转身,迈着依旧从容的步伐,消失在层层叠叠的书架阴影之后,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林溪极度紧张下产生的一场幻觉。

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那清冷声线留下的余韵,以及那句在她脑海里不断回荡、掀起惊涛骇浪的三个字——“很好听”。

林溪僵硬地站在原地,许久许久,都无法从那种极度的震惊和茫然中回过神来。

手心因为刚才紧握桌沿而留下的红痕隐隐作痛,提醒着她这一切并非梦境。

角落里,阳光依旧斑驳,尘埃依旧飞舞。

但有些东西,似乎从这一刻起,己经不一样了。

那颗沉寂在自卑冰封之下的心脏,因为一句意想不到的、“高岭之花”的称赞,而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缕她从未敢奢望过的、名为“可能”的微光,颤巍巍地照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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