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芮茵伸手把发丝别到耳后，慢慢抬头，看着对坐的季予安将借来的书轻轻码成一摞。
他那种不动声色的小心，仿佛生怕打扰了这座安静的殿堂。
沈琛坐在他们邻桌，咖啡杯冒着热雾。
他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游移，无声地收集着林芮茵的神情——她眉间偶尔的紧蹙，说话时无意识转着指尖的钢笔。
季予安忽然转身，用一种略带笨拙的方式，递给林芮茵一本《空间的逻辑》，指尖触碰到她的手背。
光影里这细微的一瞬，却让沈琛的心头一紧，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轻轻触动。
“谢谢，”林芮茵语调清淡，眼里有闪过的柔光。
沈琛强作随意，低头搅拌着杯里的咖啡，却没意识到自己己把勺子快搅飞出来。
他站起身，把椅子往桌底轻轻一推，“你们再待会儿吗？
我打算下去买瓶水，要不要带点什么？”
林芮茵抬头，眨了下眼：“不用了，谢谢。
你路上小心。”
季予安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言语。
沈琛点了下头，走出图书馆门口。
门口的梧桐叶铺陈着落寞的金黄。
他站在自动售货机前，镜面里倒映出自己的脸——鼻梁上绕着倦意，眉目间有难以说清的自我询问。
沈琛并不擅长自省，但今夜里却格外清楚自己心底的某种情感在慢慢发酵，不动声色地逼近。
他喜欢林芮茵，早在他们成为朋友的那一年起。
从她第一次在咖啡馆犹豫着选哪种类型的豆子；从她在公开课上不经意点了他的头名，他便默默把所有关心和理解收进自己的生活——也收进了无法言说的局限。
他拿着水走回去，窗内二人的影子被橙黄灯光勾勒出淡淡的界限。
沈琛长舒一口气，推开门时却听见林芮茵在谈论学业的压力。
她说起来时语气平稳，可细听之下却有难以察觉的疲惫。
“你有什么特别的减压方式吗？”
季予安问。
林芮茵淡然道：“有啊，喜欢一个人沿着苏州河走路，看那些建筑从夕光里变暗。”
窗下沈琛听得认真。
他一向觉得，世界很大，人的心却很小，有些喜欢只能搁在夜晚，他不愿点破，只是在每次她说起自己一个人时，都会想：如果能够陪她走那河边，这是否也是一种幸福？
一时间沈琛没插话，只是一杯咖啡握在手里，手指无聊地转动杯盖。
“其实去你店里喝杯手冲，也挺减压的。”
林芮茵忽然侧首，语气多了些调侃。
沈琛有些不知所措，却又开玩笑道：“没错，我那儿咖啡不仅解压，还能顺便听老板唱一首披头士。”
季予安轻轻笑了笑，低声附和：“我的咖啡水平大约只有速溶的程度，不敢献丑。”
气氛变得轻松，三人之间的距离却在无形中慢慢拉长和靠近。
桌上的书本和咖啡杯，成为了小小的边界。
沈琛观察着季予安——他话不多，但句句流露着温柔。
他又看向林芮茵，发现她今天少了几分锐利，多了些大学初秋特有的稚气。
室内渐渐嘈杂起来，不远处学姐在招募社团成员。
沈琛忽然问：“你们有兴趣参加什么社团吗？
说不定咱们还能组个‘建筑文学交流团’。”
林芮茵难得被逗笑，点头：“你当团长，季予安负责写宣传文案，我做空间设计。”
季予安笑着回应：“那沈琛是不是得负责咖啡？”
沈琛举杯敬他们：“敬我们未来的‘社团’，敬这短暂却漂亮的青春。”
风自远处吹来，窗外是热闹的校道。
林芮茵的手机突兀地响起信息提示，她低头，看见母亲发来一句短短的问候。
她眉间闪过一丝之间的落寞，随即收了起来，看向窗外的夜色。
沈琛敏感地捕捉到千分之一秒里的微表情。
他并没有多问，而只是轻声调侃：“要不今晚儿我们一起走苏州河？
正好能看看建筑的夜影。”
林芮茵犹豫了一下。
她习惯了独行，但却察觉到这份邀请如同三人之间一条无声的纽带，将他们系得更近一点，甚至近到要触碰到那些心底的秘密区域。
“也好，”她答应了，“去走走也挺有趣。”
季予安放下书，站起身：“一起吧。”
三人并肩走在苏州河畔。
霓虹灯下，河面映出城市的焰火。
沈琛侧身与林芮茵比肩而行，途中偶尔说着俏皮话，季予安温和微笑，偶尔旁观一言。
路过一座老桥，林芮茵忽然停下，静静看着水流和倒影。
沈琛也跟着站定，呼吸间满是潮湿风和夜晚的温柔。
他想说些什么，又怕说得太多打破那份平静。
“这里小时候妈妈带我来过，她说城市其实就像河流，总在流逝，也总有汇合的可能。”
林芮茵语到最后，仿佛在自言自语。
沈琛鼓起勇气，“我觉得，有些人也是这样的吧。
咱们，不管怎么走，都还是能又围坐在一张桌子前，互相看见。”
林芮茵偏头望了沈琛一眼，眸光里闪烁着些许温度。
季予安站在她另一侧，安静地望向夜空，却在心中轻轻记下这段对话。
夜色渐浓，三人继续走着。
林芮茵偶尔快步向前，沈琛追着她身影，季予安静静守在后方。
他们的步调，不再是完全一致，却都在同一条河流边缓缓流动。
友谊的界限，有时比爱情更深邃，也更难以言说。
在苏州河畔，彼此的距离既近又远，每个人的目光里都藏着小小的心事和漫长的期待。
归途时，沈琛独自骑上自行车，回头望见季予安与林芮茵并肩走在灯下。
夜色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轻轻揉碎在暖黄的路灯里。
他没有再打招呼，只在心底默默地想：有些喜欢，可以一首是朋友，也可以藏在无声的守望里。
或许，这份没有越界的陪伴，才是最不易流逝的温柔。
夜晚的上海悄然收拢喧嚣，叶影浮动，远处的图书馆窗依旧灯火明亮。
沈琛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而他们彼此的故事，才刚走过青春的岸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