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双清亮的瑞凤眼定定看着糖粒，糖粒转头对上少年满是期盼的眸色，野果放在唇边却并不动作，火堆中的干柴，噼里啪啦，蹦出点点火星。
沉默片刻，沙哑的声音缓缓吐出两个字：“兄长。”
“嗯~！”
少年赶忙应声，眸中火光泛起层层涟漪。
更是如同献宝一般将手中野果擦拭干净，尽数塞进糖粒怀中：“你吃。”
糖粒瞥眼少年残破的布衣下露出的里衣一角，心中一动。
那是罗纱所制，于大禹皇室勋贵间盛行，而今竟着于一异国流浪儿之身。
糖粒复取一野果，缓缓咀嚼。
少年转过身去，用火烤背，沉声道：“高热己退，尚算庆幸，不然我还需背你入城寻医。”
声音略作停顿，流露出些许落寞，“如今城门紧闭，实难进入。”
少顷，又展颜道：“幸而无恙，无需进城。”
糖粒将野果中的花生尽数挑出，递与少年，少年面露欣慰，接过花生，赞道：“知晓心疼兄长，是个好孩子！”
“尚未请教兄长名讳。”
一道沙哑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不高不低，却带着沉稳。
少年转头看去，火光照亮了他半边脸颊：“元戎启行，福禄未艾，戎禄。”
糖粒转过头去，轻声说道：“记住了。”
元戎启行，福禄未艾，戎禄。
满满的，都是家人期盼，却只是一个没有姓氏的名字。
戎禄剥开花生，丢入口中，慢慢咀嚼品味：“味道不错！
你可识字？”
糖粒摇了摇头。
戎禄凝视着糖粒的眼睛，神情严肃而沉稳：“那你务必要牢记，我名戎禄，乃上天于神庙中赐予你的兄长！”
糖粒再次转过头来，与戎禄对视，双眸眨也不眨：“记住了。”
雨后的残云终于散开，暖暖的阳光透过残破的砖瓦，一缕缕照在地面，令人心境安宁。
糖粒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满是尘土的小脸上显现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戎禄怔住，心想若是将他清洗干净，定然是个清朗少年，想到此处，他也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回应。
阳光灿烂，微风轻抚。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闪烁着耀眼的金色光芒。
少年站在河边，裤腿高高卷起，衣袖也随意挽着，脸上满是兴奋的笑容。
河水清澈透明，时不时有几条小鱼游过。
少年蹑手蹑脚走进河中，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一条小鱼。
可惜小鱼太过灵活，轻轻一摆尾巴便溜走了。
小童安静站在河边瞧着，见少年尝试多次仍无收获，便向少年招手示意。
他们低声商量好对策，小童负责把鱼群赶往下游，少年则守在下游，铺开大块的布衣准备捕捉。
随着小童的驱赶，鱼群开始朝着下游游去。
少年紧紧握住粗布衣，耐心等待最佳时机。
当鱼群靠近时，他眼疾手快拉紧衣角，成功困住几条小鱼。
少年兴奋地欢呼着，笑声像银铃一般在空气中回荡。
阳光暖暖的洒在他身上，映照出他快乐的身影。
小童站在上游水中，被少年的笑脸感染，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二人在破庙中相互照顾着，度过了几日温馨时光。
闲暇时，戎禄会拿着树枝，耐心教糖粒写大禹字，从最简单的大字开始。
等到糖粒胸口的伤不再疼痛，嗓子也慢慢恢复，又是一个晴天。
糖粒放低声音看着戎禄，缓声道：“兄长，我想去大禹。”
站在破庙门前的戎禄闻言，面上露出惊喜之色，转过身来，凝视着糖粒，确认道：“你想去大禹？”
糖粒神色郑重点头，语气无比坚定：“是，我想去大禹。”
戎禄惊喜之色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凝重，声音低沉而急切：“可是大禹袁家军嗜血残暴，守城将领及其家眷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斩首示众，几日后城中百姓亦是尽数被屠，逃出升天者屈指可数，你与大禹该是有着血海深仇，你怎会？”
糖粒的神色变得黯淡，轻声说道：“留在此地，绝无生路。”
戎禄心疼地看着眼前小童，且不说那场屠杀中，小小年纪的他是如何在家人的庇护下死里逃生，光是让他回到旧地去面对那些反复的回忆，那些对着家人砍下的刀剑，雨水也冲刷不掉的遍地血腥，就足以让他每日活在恐惧之中，首至癫狂。
戎禄双手放在小童僵硬的肩膀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记忆，让他如此抗拒他人靠近。
戎禄缓缓俯身，双眸与小童的眉眼相对：“好，我带你去大禹，你既然认我为兄长，兄长定会护你周全。”
糖粒暗淡的眸色闪出光亮，对着戎禄甜甜一笑，戎禄心跳猛然漏掉一拍，瞬间加快，手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赶紧转过身去，心中暗暗懊恼，他明明一首视糖粒为弟，方才一瞬怎会突然觉得他像个女孩子呢？
戎禄的面颊似火烧，耳朵瞬间变成粉红色，这种龌龊的想法实在是要不得！
糖粒见状，不解其意小心翼翼试探着唤到：“兄长？”
戎禄弯下腰收拾仅有的几块粗布：“啊~我收拾收拾，说走便走。”
糖粒转身双手合十，对着菩萨躬身拜倒，心中默念：“菩萨在上，弟子在下，若菩萨有灵，请保佑弟子此行能达成所愿，己告慰亡灵。”
腰间多了几块粗布的戎禄，学着糖粒模样俯身在地，哐哐哐~实实在在磕了三个响头，与糖粒互相扶着起身，二人踏上了前去大禹的路......道路上可见三三两两的难民，他们身着破旧衣裳，身上带着伤口，相互搀扶，背着行囊沉默前行，满脸尽是疲惫与恐惧。
人群中偶尔传出孩童的哭声和大人的叹息，他们之间没有过多交流，茫然无措，不知何去何从。
戎禄与糖粒混在难民中，遇上路过的官兵，难民们一哄而上期盼着得些吃食银两，却是每每被棍棒责打驱赶，又添新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