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摩擦生热,没有剧烈的颠簸,林逸风的精神体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悄无声息地渗透了进来。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忘记了呼吸(尽管他并不需要)。
这是一个绿色的世界。
并非地球上那种深浅不一的翠绿、墨绿,而是一种…活着的、发光的绿。
巨大的、形态各异的植物构成了这片无边无际的森林。
有些树木高大如山,树冠如伞,每一片叶子都像是由翡翠雕成,内部流淌着柔和而持续的荧光;低矮的灌木丛则如同闪烁的星丛,随着微风(如果这里有风的话)轻轻摇曳,洒下点点绿色的光屑;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踩上去(意念上的)仿佛踏在柔软的光毯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新的、略带甜腥的气息,那是植物生命活动散发出的味道。
整个森林并非寂静无声,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生灵共同吟唱的嗡鸣声在背景中回荡,那是植物网络集体意识的“白噪音”。
怎么样?
没骗你吧?
‘翠绿之梦’星球,名副其实!
小星在他身边兴奋地旋转,星光与周围的绿光交相辉映。
“太美了……”林逸风由衷地赞叹。
这景象超越了任何科幻电影的想象,是生命以另一种形式绽放的极致浪漫。
但他很快注意到了一些不协调的地方。
在这片生机勃勃、光华流转的森林中,存在着一些刺眼的“伤疤”。
大片大片的区域失去了光泽,植物变得灰暗、枯萎,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只剩下扭曲干瘪的躯干。
那些区域的低沉嗡鸣也变成了某种痛苦的哀鸣,断断续续,如同垂死者的喘息。
“那些是……”林逸风的意识指向那些枯萎地带。
嗯…小星的星光黯淡了些,这就是我之前感觉到的异常信号。
‘枯萎病’,这里的居民是这么叫的。
正在蔓延,速度很快。
就在这时,林逸风感知到了一股清晰的、带着焦急和探究意味的意识波动,从森林深处传来。
这股意识并非针对他或小星,更像是一种广域的扫描。
是这里的守护者,小星低语,一位植物学家。
我们过去看看,但小心点,别吓到她。
他们收敛自身的精神波动,如同两道幽灵,向着意识波动的源头飘去。
很快,他们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上,看到了“她”。
那并非一个传统意义上的人形生物。
她的“身体”由无数纤细的、散发着乳白色微光的藤蔓交织而成,勾勒出一个近似女性的优雅轮廓。
她的“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团更加凝聚的、如同花苞般的柔和光晕,上面点缀着几片如同钻石般璀璨的嫩叶。
她的下半身与一株尤其粗壮、光芒璀璨的巨型树木的根系连接在一起,仿佛是从树中生长出来的精灵。
她——后来林逸风知道她叫艾拉——正将散发着白光的“手”按在一株濒临枯萎的巨大蕨类植物上,似乎在努力传递着能量,试图驱散某种无形的黑暗。
但那株蕨类植物的光芒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消退,叶片边缘卷曲,化为灰烬。
一股深沉的悲伤和无力感,从艾拉的身上弥漫开来。
林逸风能清晰地“听”到她无声的呐喊:“坚持住…请不要放弃…”他想做点什么。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
他回想起小星说他是“信息聚合体”,而这里的植物似乎也拥有集体意识网络。
那么,他能否…接入这个网络?
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意识触角,如同伸出一只无形的手,轻轻触碰那株濒死蕨类植物微弱的意识边缘。
一瞬间,一股冰冷、粘稠、充满绝望和恐惧的洪流涌入他的感知!
那不是物理上的痛苦,而是精神层面的侵蚀。
他“看”到了一种如同黑色粘菌般的能量,正附着在植物的意识核心上,贪婪地吮吸着它的生命力、它的喜悦、它对阳光和雨露的渴望,并将绝望与虚无反馈回去。
“负面情绪…为食?”
林逸风瞬间明白了这“枯萎病”的本质。
这是一种意识层面的寄生虫!
他本能地想要抵抗这股绝望的洪流。
他想告诉这株植物,世界还有美好,还有希望!
情急之下,他搜刮着自己意识里所有能称之为“快乐”和“积极”的东西。
他想起了第一次在物理竞赛中获奖时,台下父母骄傲的笑容;他想起了和阿杰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后,喝着冰汽水的畅快;他想起了某个慵懒的下午,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窗户,落在书页上的温暖……这些属于地球的、平凡的、却充满生命力的记忆碎片,被他笨拙地、毫无保留地传递了过去。
奇迹发生了。
那黑色粘菌般的能量,在接触到这些“异星”的、纯粹的正向情感时,仿佛被烫到了一样,剧烈地收缩、翻滚起来!
它无法理解,更无法吸收这种与这个世界绝望基调截然不同的“食物”。
而那株濒死的蕨类植物,那几乎熄灭的意识火花,如同被注入了一滴甘露,猛地跳动了一下,散发出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抵抗意志!
有效!
但这一下,也彻底暴露了他的存在。
“谁?!”
一道清晰、警惕且带着震惊的意念,如同利箭般射来,锁定了林逸风。
是艾拉。
她猛地转过身,那花苞状头部的光晕剧烈闪烁,显示出她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她显然感知到了刚才那股外来意识的力量,以及它对枯萎病起到的奇异抑制作用。
林逸风和小星不再隐藏,显露出了身形——一个模糊的人形精神体和一团闪烁的星辉。
艾拉的意识充满了戒备,甚至有一丝敌意。
外来者!
你们是什么?
为何侵入我们的世界?
这枯萎病是否与你们有关?
她的意念如同藤蔓,紧紧缠绕过来,带着质问。
误会!
天大的误会!
小星赶紧飘到前面,星光急促闪烁,传递出友好的信号,我们是旅行者!
路过这里,发现你们有麻烦,想帮忙而己!
你看,我这位朋友刚才不是在帮你治疗吗?
艾拉的意念扫过林逸风,带着审视。
那种力量…很奇特。
不属于任何己知的文明谱系。
你刚才做了什么?
林逸风稳定了一下意识,尽量传递出善意和坦诚:“我叫林逸风,来自一个遥远的蓝色星球。
我…无意冒犯。
我只是感知到它的痛苦,想试着用我家乡的方式…安慰它。
我发现,那种导致枯萎的黑暗能量,似乎害怕积极、快乐的情绪。”
害怕…快乐?
艾拉的意念流露出巨大的困惑。
在这个植物文明的世界观里,情绪是存在的背景音,是滋养网络的养分,但从未被当作过武器。
她再次将“手”放在那株蕨类植物上,仔细感知。
果然,那黑色能量的活性降低了,虽然并未完全清除,但植物的核心意识确实稳定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飞速滑向深渊。
警惕稍稍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好奇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你…你能示范给我看吗?
艾拉的意念软化了些,用你的方法。
我们尝试过无数种能量输送、物理隔离甚至基因层面的干预,都只能延缓,无法根治。
林逸风有些犯难。
他刚才几乎是情急之下的本能反应,现在要他有意识地、大规模地使用,他毫无头绪。
“我…我不确定能否控制好。
而且,这似乎很耗费精神。”
请试一试。
艾拉的意念带着恳求,指向旁边另一片较小范围的枯萎区域,为了翠绿之梦。
看着那片失去光彩的森林,感受着网络中传来的痛苦哀鸣,林逸风无法拒绝。
他看向小星。
试试呗,小星怂恿道,大不了我再给你‘充充电’。
林逸风深吸一口(意识上的)气,飘到那片枯萎区域上空。
他回忆着刚才的感觉,努力集中精神,试图将那些快乐的记忆,不再是碎片,而是编织成一股持续的、温暖的能量流。
他想象着自己是一颗小太阳,要散发出驱散黑暗的光芒。
起初很困难,输出的能量断断续续,效果甚微。
但在小星一丝温和的能量引导下,在艾拉专注而期待的“目光”中,他渐渐找到了节奏。
一段段记忆流淌而出:童年时第一次吃到冰淇淋的惊喜,解开一道难题后的豁然开朗,与家人团聚时的温馨……这些纯粹的地球式快乐,化作无形的波纹,以他为中心,向着枯萎的植物们扩散开去。
效果开始显现!
那些低级的、附着在普通植物上的黑色能量,如同冰雪遇到阳光,开始迅速消融!
枯萎的植物虽然无法立刻恢复生机,但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感被驱散了,灰暗的躯干上,甚至隐隐有极其微弱的绿光试图重新点亮!
成功了!
然而,就在林逸风感到一丝喜悦时,异变陡生!
似乎是感受到了威胁,从森林更深处的枯萎地带,一股庞大、阴冷、充满恶意的集体意识猛地苏醒,并沿着植物网络,如同一条黑色的毒蛇,朝着林逸风反扑而来!
这股力量远比他之前接触的要强大和凝聚得多!
其中蕴含的绝望与怨恨,几乎要瞬间冲垮他的意识防线!
“小心!”
艾拉的惊呼唤醒了他。
林逸风猛地收缩意识,但那股黑暗力量紧追不舍,眼看就要将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