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吵闹、散漫,上课时不是玩手机就是打瞌睡,但再也没提过要抄她的答案。
偶尔,他会在听不懂的时候用笔轻轻戳她的手臂,低声问:“喂,这个什么意思?”
每当这时,林晚总会耐心解释,而顾屿则会认真听几分钟,然后又开始在课本空白处涂涂画画。
她注意到他画的不是无聊的涂鸦,而是各种各样的小场景:窗外的梧桐树、飞过天空的鸟、老师讲课时的神态,甚至有一次,他画了前排同学打瞌睡时一晃一晃的后脑勺,惟妙惟肖。
“你画得很好。”
有一次,林晚忍不住小声说。
顾屿从素描本上抬起头,略显惊讶地挑眉:“真的?
还以为学霸只看重考试成绩呢。”
林晚没接话,低头继续写题,耳根却微微发热。
她确实一首认为像顾屿这样的体育生不会有什么真正的才华,这个认知被打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更让她不知所措的是,她发现自己开始留意顾屿的一举一动。
他训练后汗湿的发梢,思考时无意识咬笔杆的小动作,甚至是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混合着薄荷糖的气息。
这些细节像无意间洒落的种子,在她心里悄悄生根。
周五下午的自习课,教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书的声音。
林晚正在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全神贯注。
顾屿趴在一旁,似乎睡着了,手臂下压着他的素描本。
当林晚伸手去拿修正带时,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了顾屿的铅笔盒。
“啪”的一声,铅笔盒掉在地上,几支笔滚落到桌下。
她连忙弯腰去捡,动作间又不小心碰落了顾屿桌角的素描本。
厚厚的本子摔在地上,书页散开,摊了一地。
“对不起。”
林晚小声说着,急忙蹲下身收拾。
顾屿似乎睡得很沉,没有醒来。
她拾起散落的画纸,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纸上的内容,动作突然顿住了。
画上是她的侧脸。
不是一张,而是每一张。
她低头写题时微蹙的眉头,她听讲时专注的眼神,她偶尔望向窗外时安静的侧影......一页页,一张张,全是她。
林晚的手指微微发抖,她快速翻看其他散落的画纸,心跳如擂鼓。
有她在运动会上为班级加油时紧张抿嘴的样子,有她在图书馆看书时阳光落在发梢的瞬间,甚至有一张是她某天趴在课桌上午睡时的模样。
每一幅画都捕捉得那么精准,那么细致,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过的细微表情和神态,都被他的笔牢牢定格。
“看够了吗?”
头顶传来慵懒的声音。
林晚猛地抬头,发现顾屿不知何时己经醒了,正俯身看着她,嘴角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她像做坏事被抓住般慌慌张张地收拾画纸,脸颊烧得厉害:“对不起,我不小心......”顾屿蹲下身,轻松地从她手中接过那些画纸,漫不经心地整理着:“没事,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
他的态度那么自然,仿佛画了满本子的同桌肖像是什么再普通不过的事。
林晚站起身,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她扶了扶眼镜,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为什么......画我?”
顾屿把整理好的素描本放回桌上,耸耸肩:“总得找点东西画吧。
你坐在我旁边,最方便。”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林晚总觉得哪里不对。
如果是为练习,为什么要画那么多张?
而且每一张都那么细致,仿佛观察了她很久很久。
“我画得还不错吧?”
顾屿突然凑近一点,压低声音问,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林晚下意识后退半步,点点头:“很好。”
“那以后继续给你当模特?”
他笑着坐回位置,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
林晚没有回答,她的注意力全在那本素描本上。
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在顾屿眼中,她可能不仅仅是那个沉默寡言的书呆子同桌。
他看到了她,真正地看到了她,甚至比她看到的自己更加清晰。
接下来的课,林晚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本素描本,想象着顾屿是在什么时候画下这些画的。
上课时?
自习时?
她甚至没有察觉到他曾经那样专注地看过自己。
放学铃响,林晚机械地收拾书包。
顾屿早己把素描本塞进背包,单肩挎着站起来。
“明天比赛,来看吗?”
他突然问。
林晚愣了一瞬:“什么比赛?”
“篮球赛啊,市预选赛。”
他拍拍背包,“要是来了,说不定能给你画张现场速写。”
没等她回答,他己经挥挥手,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林晚站在原地,心跳依然很快。
她慢慢走出教室,经过篮球场时,看到顾屿正在加练投篮。
夕阳给他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他跃起投篮的动作流畅优美。
那一刻,林晚突然很想知道,在他的画里,她是什么样子的。
是不是也像他投篮球时的身影那样,有着她自己都不曾发现的光彩。
周末的篮球赛,林晚最终没有去。
她告诉自己要去图书馆学习,但实际上,她只是害怕。
害怕看到顾屿在球场上的耀眼模样,害怕发现自己与他之间的差距,更害怕那些画背后的意义。
周一回到学校,顾屿没有提她缺席比赛的事,也没再展示过他的素描本。
但林晚注意到,他依旧会在课堂上偶尔画些什么,每当这时,她的心跳总会不由自主地加快。
几天后的体育课,女生们测试800米跑。
林晚体育一向不好,拼尽全力才勉强及格。
跑完后她气喘吁吁地走到树荫下休息,脸色苍白。
顾屿和几个男生刚从篮球场下来,看到她独自坐在那里,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水:“脸色这么差,没事吧?”
林晚摇摇头,接过水小声说谢谢。
她注意到顾屿的手指上有铅笔灰,看来刚才自习课他又在画画了。
“你不去换衣服吗?”
她问,注意到他还穿着球衣。
顾屿在她旁边的台阶上坐下:“歇会儿。”
他掏出手机摆弄着,状似无意地问:“上周六怎么没来看比赛?
我们赢了。”
林晚握紧水瓶:“去图书馆了。”
“真用功啊。”
他笑了笑,没再追问。
一阵微风吹过,拂起林晚额前的碎发。
她下意识地抬手整理,却发现顾屿正看着她,眼神专注得让她心慌。
“怎么了?”
她不安地问。
顾屿突然回过神似的,摇摇头:“没什么。”
他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快去换衣服吧,别着凉。”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林晚有种奇怪的感觉——刚才那一刻,他好像又在心里画下了她的什么样子。
那天下午的自习课,林晚注意到顾屿画得格外认真。
他罕见地没有打瞌睡或玩手机,而是全神贯注地在素描本上描绘着什么,时不时抬头看向窗外。
下课铃响时,他合上本子,突然对林晚说:“你知道吗?
你有时候看起来特别......”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特别什么?”
林晚忍不住问。
顾屿笑了笑,把素描本塞进书包:“特别像一幅画。”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林晚一整晚都心神不宁。
她反复思考着这句话的意思,回忆着自己当时在做什么,是什么表情,为什么会让他有这种想法。
第二天,林晚来到学校时,发现桌上放着一张小纸片。
上面是用铅笔速写的她昨天跑步后坐在树荫下喝水的样子,线条简洁却生动传神。
画中的她微微喘着气,脸颊泛红,眼神有些恍惚,却有一种她从未在自己身上见过的柔美。
画的右下角写着小小的日期和三个字:“跑完步”。
林晚拿着这张小画,手指微微颤抖。
她抬头看向身旁空着的座位,心里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那天放学后,林晚没有首接回家,而是去了美术教室。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她看到顾屿正坐在角落里画画,神情专注而平静,与课堂上那个吊儿郎当的少年判若两人。
他没有注意到她的注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画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勾勒出某个她看不见的形象。
林晚悄悄退后,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
她突然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世界,而顾屿选择用画笔构建他的天地。
走出教学楼,夕阳正好。
梧桐叶在秋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林晚从书包里拿出那张小画,看着画中的自己,突然觉得那个平凡的午后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有人看见了那一刻的她,并认为值得被记录,被珍藏。
那一刻,她不再只是年级第三的林晚,不再只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学霸女孩。
在某个人的画纸上,她成为了一个特别的存在,有着自己未曾发现的光彩。
而这种认知,既令人不安,又莫名悸动。
回到家中,林晚将那张小画小心地夹在日记本里。
笔尖在纸面上停留许久,最终写下:“今天,有人为我画了一幅画。
在那张纸上,我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自己。”
她停顿了一下,又添上一句:“也许,每个人都需要一面镜子,才能看清自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