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唯其实很清楚，自己现在站在这儿，并不是沈皇后真的期待她能发挥什么作用。

说的直截了当一点，她能作为中宫的心腹出现在调查过程中，让旁人都看到中宫威仪足以差遣明正司的样子，就是她能发挥的最大作用。

但柳唯觉得，有些时候吧，做个吉祥物也挺好的，就比如现在，真要是让她来拷问那些倒霉蛋，她根本下不去那个手。

大概是元少使平日里便积威甚重，那些人原本都被数日的监禁拷打折磨得没了力气，只闭着眼在那里等死，结果一听到元不周的说话声，纷纷都哆嗦了起来。

等元不周命人将他们勒在口中的衔枚、蒙住眼睛的黑布都先摘掉，哆嗦中便混杂进呛咳、啜泣等各种响动，却连哭都不敢放声了哭。

尤其是最前面被绑在木架子上的两个纤柔娇娘，更是惊吓得马上快要昏死过去。

右边的那个还算完好，只是皮肤被冻得白里透青；可左边的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长长短短的鞭痕集中在胸背间，腿上还有烙铁留下的烫伤，看起来非常的凄惨。

“此二人，便是教唆十一殿下在大婚前游猎作乐的两个良妾。”

见柳娘娘又有点害怕、又有点好奇地打量着，元不周尽职尽责地担任起了前情提要的角色：

“左侧者乃周氏，右侧者乃秋氏。据此二人供述，她们原本的目的，是想要给雩城郡王妃一个下马威，以期在大婚后不受制于主母——圣人历来最重嫡长之序，亲阅供词后，龙颜震怒，令仆等将此二人卯悬处决。”

柳唯瞄了一眼，便看到那两个人胸腹正中间用红色颜料画着一条线，从锁骨下方开始，经过胃部，经过肚脐，沿着被刑具撑鼓的肚皮，一路向下。

嘶，那个卯什么的，该不会就是沿画线处切开之类的吧……

不愧是麟狩帝，一位成功给宅斗宫斗剧场添入了惊悚恐怖元素的王者！忍不住脑补了一下内脏满地的场面，柳唯胳膊上的寒毛都开始起立致敬了！

不过，她也听出来了，元少使是在委婉地提醒她：首先，这些人的确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算不得冤案；其次，哪怕处以的刑罚过重，那也是麟狩帝亲自决定的，不要因为过度怜悯而惹得麟狩帝不高兴。

柳唯很感谢元少使的好意，于是非常乖巧地认了怂，略过某些话题不谈：“所以，此二人理应认识舒蕊光，也熟知舒蕊光平时的为人，是否有她自己说的那么‘可守本分’？”

元不周恰到好处得吹捧了一句：“娘娘聪慧，正是如此。”

好吧，柳唯想到现在夸自己等于夸沈皇后选人有眼光，于是便没有过分谦虚，只是请元少使尽可开始问讯，不必顾及着她。

尽管如此，元不周还是命人取来了一柄精雕细刻的檀木扇子：“娘娘若有不适之时，可以此物遮挡。”

懂，不就是对限制级画面进行手动打码嘛。

柳唯谢过元少使的好意，将那柄檀木扇子接到手中。

不过，她觉得，这扇子能不用的时候，还是尽量别用的好——毕竟她是代沈皇后来视事的“监军”，输人不输阵，不能丢了中宫的脸面！

但柳唯很快便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元少使的凶残。

她原本以为，最多就只到抽鞭子打人的地步，没想到元不周竟然从死囚之间拖出个一看就很杂鱼的小黄门，拽着套在他脖颈间的绳圈，勒到昏死再松开，然后直接舀起不断渠里的水，将其泼醒。

这时节的河水已经非常冰，那个倒霉蛋被反复折腾了好几次，最后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元不周才把他往地上一丢，十分和善地微笑道：“诸位要是想一会儿走得体面些，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听见了么。”

“……听、听见了……”

元不周眯了眯眼睛：“大声点，我听不清。”

见状，罪人们立刻拼命地高声答道：“听见了！”

——什么叫酷吏啊。

这就叫酷吏。

柳唯不是很想看懂，但她真的大为震撼。

说真的，以后也千万不能惹到元少使，跟元少使一比，连原文里那个女主御用的酷吏苗长青都看起来没那么残忍冷酷又无情了！

总之，柳唯算是知道了，元少使是个精通人性、但或许没什么人性可言的专业人才。

这位少使没有直接逼问那两个良妾，而是拎起一把牛耳尖刀，先从那些跟班的奴婢、内侍问起，还要求必须得说出前面的人没招出过的，不然就一扎一个窟窿。

几人之后，便问到了雩城郡王府里另一个供奉官。

“舒良妾是、是十一殿下平日里最宠爱的妾室……”

见元不周唇角一勾，那中年内官登时一个哆嗦，慌忙招供道：“她！她是裕昭仪母家的兄长进献给殿下的！那天去游猎，原本殿下也想要舒良妾随行，她推说自己身上不舒坦，没去，可，可后来有人见着说，看见那天她跟舅老爷在一处！”

吃到个大瓜，柳唯不禁默默腹诽，贵圈也是真够乱的。

不过，要是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她大概能明白，为什么舒蕊光会那么傻大胆了。

裕昭仪的娘家兄长就是雩城郡王的亲舅舅，如果这内官说的是真的，那舒蕊光不仅私通外戚，还有悖于伦常，按照大康的律法，是要黥面游街，然后被发配到边军做营婢的。

一个人要是犯了这么大的事儿，却一直都没被惩处更没被发现，那么就会产生一种错觉，认为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用担责任！

这种事在宗室里算是惊天丑闻，元少使也不免蹙起眉头：“若你所言为真，是何人所见，为何不禀告十一殿下？”

“是，是庭苑房里修剪梅枝的一个中内人，”那中年内官可不敢背这口黑锅，急急辩解道，“此事的确禀告过殿下，只是舒良妾抵死不认，又闹着说那内人污了自己的名节，要以死明志，殿下便下令，将那中内人当场杖毙，给舒良妾解气。”

好，奇怪的嫌疑人增加了。

要是舒蕊光在雩城郡王府内积怨颇深，那么幕后黑手的备选，除了新嫁入到府中的两位侧妃之外，也可能是府中典馈署里想要伺机报复的高级女官！

但那也不对啊，如果是女官们，那只需要撺掇上官蕴把舒蕊光弄死就好了，何苦要把事情搞得那么大，就不怕被明正司给追查到吗？

柳唯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件事，可能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