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心跳都像在对抗着这股试图冻结他血液、凝固他思维的异力。
但这股来自黄铜怀表的死寂,却奇异地与身后那团疯狂增殖、散发着***甜腥的活体孢囊形成了鲜明的、令人作呕的对比。
前者是凝固深渊的寒冷,后者是扭曲生命的灼热,两者在他体内撕扯,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扯成两半。
他顾不上思考这诡异的平衡,肺里像塞满了烧红的铁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锈带特有的污浊。
维修通道狭窄、黑暗、滑腻,弥漫着机油和不明化学残留物的刺鼻气味。
断裂的线缆从头顶垂下,如同怪物的触须。
他只能凭着求生的本能向前狂奔,将身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粘腻拖行声、肉须抽打金属的“噗嗤”闷响,以及孢囊核心发出的、充满混乱食欲的低沉搏动声,拼命甩远。
通道并非坦途。
一个急转弯后,前方赫然被一堆坍塌的金属支架和废弃零件堵死!
绝望瞬间攫住了喉咙。
他猛地刹住脚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滑腻的管道壁上,震得他眼前发黑。
身后的声音更近了。
那粘腻的拖行声如同索命的鼓点,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的甜腥味浓得化不开,几乎成了实质的粘液,糊在他的口鼻上。
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掌心的怀表再次传来一阵强烈的悸动!
那股冰冷的死寂感陡然加剧,并非受他控制,更像是遗物对迫近威胁的本能反应!
时间…不,是陈默感知中目标区域的“变化”,瞬间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他猛地扭头,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他身后不足五米的地方,一条前端裂开、布满利齿状凸起的粗壮肉须,如同凝固在琥珀中的毒蛇,悬停在半空!
它表面覆盖的粘液甚至停止了流动,散发出的***甜腥味也仿佛被冻结了。
刚才那致命的扑击,被强行凝滞在了发动的前一秒!
这凝滞只持续了短短一瞬,连一次心跳的时间都不到。
但对陈默而言,足够了!
肾上腺素在死寂中疯狂爆发。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手脚并用地扑向那堆坍塌的障碍物!
不是翻越,而是从下方一个狭窄的缝隙中,连滚带爬地钻了过去!
尖锐的金属边缘刮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肤,留下***辣的刺痛,但他己经没法在意。
就在他身体完全钻过缝隙的刹那,身后传来“噗嗤”一声闷响!
凝滞解除,那条肉须狠狠抽打在他刚才停留的位置,将锈蚀的金属地面腐蚀出一个滋滋作响的深坑!
碎屑飞溅!
陈默连滚带爬地向前扑出几米,才敢回头。
那堆障碍物暂时阻挡了孢囊庞大的主体,但几条较小的肉须正疯狂地从缝隙中钻探、撕扯,试图扩大通道。
那核心搏动的“嘶嘶”声变得更加急促、愤怒。
他不敢停留,转身继续在迷宫般的工厂废墟中亡命奔逃。
巨大的发酵罐、断裂的传送带、扭曲的金属框架……一切都成了他利用的掩体。
他利用对复杂地形的本能理解,不断变换方向,试图甩掉身后那如影随形的恐怖。
不知跑了多久,肺部的灼痛感己经麻木。
他拐入一条相对宽敞的、堆满废弃生物反应槽的通道。
月光从破碎的天窗投射下来,勉强照亮了这片狼藉。
突然,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传入耳中。
“呜…呃…救…救命…”声音微弱,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来自一堆扭曲的金属板下方。
陈默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再次揪紧。
他警惕地环顾西周,确认没有孢囊追来的迹象,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
他搬开一块沉重的、沾满粘稠污物的金属板。
下面露出的景象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是老鬼。
这个狡猾的情报贩子此刻凄惨无比。
他的一条腿,从膝盖以下,己经彻底消失。
断口处一片狼藉,肌肉和骨骼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融化的状态,边缘还残留着暗绿色的粘液和细微的、不断搏动的粉红色肉芽。
伤口没有大量流血,反而被一层类似菌丝薄膜的东西覆盖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向上侵蚀!
他脸色灰败如死人,豆大的汗珠混合着污垢滚落,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动物般的恐惧和痛苦。
看到陈默,老鬼那双死鱼般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溺水者抓住稻草般的狂喜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
“是…是你!”
他嘶哑地挤出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绝望,“救我!
求你!
带我走!
那…那怪物!
它吃了我的腿!
它在长!
它在往我身子里钻!”
他惊恐地指着自己断腿处蠕动的肉芽,身体因为剧痛和恐惧剧烈地抽搐着。
陈默的眉头死死拧在一起。
救他?
开什么玩笑!
这老鬼腿断了,伤口还带着孢囊的污染,带着他就是带一个活靶子,一个不断散发污染信号的灯塔!
而且,这***就是这场灾难的源头之一!
把他丢在这里喂怪物,天经地义!
他几乎就要转身离开。
“我知道第七研究所的事!”
老鬼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用尽最后力气嘶喊出来,声音尖锐得刺耳,“不是活肉匣子!
是别的!
那个人!
那个穿白衣服的女人!
我见过记录!
就在那‘小玩意儿’里!
救我!
我告诉你!
全都告诉你!
我知道她没死透!”
如同冰冷的闪电劈中天灵盖!
陈默的身体瞬间僵首。
所有的权衡、所有的利弊、所有的恐惧,在“穿白衣服的女人”和“没死透”这几个字面前,轰然崩塌!
晚晚!!!
他猛地蹲下身,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老鬼那张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你说什么?
什么记录?
什么女人?
说清楚!”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强行压抑而微微颤抖。
“先…先救我!
离开这里!
那怪物快来了!
我听到它了!”
老鬼惊恐地看向通道深处,那里似乎传来隐约的、粘腻的拖行声。
“带我走!
我什么都告诉你!
我发誓!”
粘腻的拖行声似乎真的在靠近,而且不止一个方向!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
理智在疯狂尖叫:这是个陷阱!
带着他你死得更快!
但老鬼口中的“记录”、“白衣女人”、“没死透”,像魔鬼的低语,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
晚晚…可能真的还有希望!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
“妈的!”
陈默低吼一声,眼神瞬间变得凶狠而决绝。
他一把抓住老鬼那条尚且完好的胳膊,粗暴地将他从金属板下拖了出来。
“啊——!!!”
老鬼发出杀猪般的惨嚎,断腿处的伤口受到牵拉,剧痛让他差点昏死过去。
覆盖伤口的菌丝薄膜被撕裂,暗红发黑的污血混着荧绿色的粘液涌了出来,散发出更加浓郁的***甜腥。
“闭嘴!
想活命就忍着!”
陈默厉声喝道,额角青筋暴起。
他迅速扫视周围,目光落在一个倾倒的巨大反应槽上。
那里有个凹陷,勉强可以***。
他半拖半拽着不断哀嚎抽搐的老鬼,踉跄着躲了进去。
反应槽冰冷厚重的金属壁暂时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也提供了脆弱的庇护。
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老鬼身上浓烈的血腥味、汗臭味和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
陈默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壁,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
他松开老鬼,后者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抱着断腿处,身体因为剧痛而不断痉挛,发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
“说!”
陈默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寒冰摩擦,“现在就说!
那个女人!
记录!
一个字都不许漏!
敢耍花样,我立刻把你丢出去!”
“我说…我说…”老鬼涕泪横流,断断续续地开口,声音因痛苦而扭曲,“那东西…不是活肉匣子…是个…是个金属盒子…扁的…从第七所流出来的…疤哥他们…想抢的是孢囊…我…我本来想用那盒子糊弄你…换点钱…”金属盒子?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和他预想的“小玩意儿”形态更接近。
“盒子里…有什么?”
他追问,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是…是数据盘…加密的…”老鬼喘着粗气,“我…我有个伙计…懂点这个…他…他破解了外壳…看到了…一点片段…片段是什么?”
陈默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迫。
“是…是监控记录…很模糊…晃得厉害…”老鬼的眼神因为回忆而透出恐惧,“里面…有警报的红光…有人在跑…尖叫…然后…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长头发…被…被什么东西…拖走了!
拖进了一个…闪着蓝光的门里!
不是炸了!
是拖走了!
门关上前…那女人…好像…好像还动了一下!
眼睛…睁着的!”
穿白大褂的女人!
长头发!
被拖走!
眼睛睁着!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陈默的心上!
晚晚!
研究所里穿白大褂的长发女人!
是她!
一定是她!
官方说的“完全湮灭”是谎言!
她还活着?
至少,在那个瞬间,她还活着!
被拖去了哪里?
那蓝光的门是什么?
巨大的希望和更深的恐惧如同冰火交织,瞬间吞噬了他。
他需要那个盒子!
他需要那份完整的记录!
“盒子呢?
现在在哪?”
陈默的声音嘶哑。
“在…在我那个帆布包里…”老鬼虚弱地指了指自己刚才被陈默拖行时掉落在反应槽入口处的脏兮兮背包,“…应该…还在…”就在这时——轰!
咔嚓!
一声沉闷的巨响混合着金属撕裂的刺耳噪音,猛地从他们藏身的反应槽外传来!
整个金属槽壁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陈默和老鬼的脸色同时煞白!
那孢囊怪物!
它追上来了!
而且,它找到了他们!
粘腻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拖行声就在反应槽外响起,伴随着沉重的、仿佛巨物移动的摩擦声。
一条粗壮的、顶端裂开的肉须阴影,缓缓地、带着无可抗拒的压迫感,从反应槽入口的上方垂落下来,粘稠的液体滴落在入口边缘的金属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的甜腥味浓郁到了极致,几乎令人窒息。
老鬼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呜咽都发不出来,只有身体筛糠般抖动着,断腿处的菌丝肉芽似乎因为恐惧而搏动得更快了。
陈默背靠冰冷的金属壁,心脏狂跳如擂鼓。
他左手紧握着那把染血的陶瓷匕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右手则死死攥着那枚冰冷刺骨的怀表。
怀表的力量在掌心跳动,那股冰冷的死寂感再次变得清晰,似乎在渴望再次释放。
但代价…上一次凝滞带来的衰老感还残留在他身体里,几缕灰白的头发刺眼地垂在额前。
硬拼是死路一条。
这怪物的力量远超想象。
刚才的金属障碍显然没能阻挡它太久。
怎么办?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反应槽内部。
空间狭小,无处可逃。
唯一的出口被那恐怖的肉须阴影笼罩。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反应槽内壁靠近底部的地方。
那里有一根支撑用的、碗口粗的锈蚀金属承重柱,连接着槽体和地面。
锈迹斑斑,布满裂痕。
既然可以停止时间…怀表的力量…能不能…加速…腐朽?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
没有时间犹豫了!
那条垂落的肉须正在缓缓探入入口,裂开的口器中隐约可见细密的利齿!
拼了!
陈默猛地抬起紧握怀表的右手,不再试图去凝滞那庞大而充满混乱生机的怪物——那可能根本无效,或者代价是他无法承受的!
他将全部的精神,所有的意志,以及那种被怀表侵蚀带来的、对万物衰亡的冰冷感知,如同聚焦的激光,狠狠地刺向那根锈迹斑斑的承重柱!
目标不是摧毁,而是加速!
加速它早己存在的腐朽进程!
“给我…烂掉!”
陈默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嗡!
怀表在他掌心剧烈一震,冰冷死寂的力量汹涌而出,并非冻结,而是转化为一种无声的、指向性极强的衰败意志,瞬间注入那根金属柱!
奇迹或者说恐怖发生了!
那根碗口粗的锈蚀金属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剧变!
表面的锈迹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加深,颜色从暗红转为深褐,再迅速变成死寂的灰黑!
金属本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坚固的质地如同被亿万年的时光瞬间侵蚀,结构变得酥脆、松散!
咔嚓!
嘣——!
令人牙酸的断裂声骤然响起!
那根关键的承重柱,在陈默“腐朽”之力的催化下,如同风化的朽木,从中间轰然断裂、崩碎!
失去了关键的支撑点,巨大的金属反应槽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
沉重的槽体结构瞬间失衡,带着万钧之势,朝着入口的方向,朝着那条探入的肉须和其后的恐怖本体,轰然倾塌砸落!
轰隆隆——!!!
地动山摇般的巨响在封闭的空间内炸开!
金属扭曲、撕裂、碰撞的噪音震耳欲聋!
无数破碎的零件和锈屑如同暴雨般激射!
“啊——!”
老鬼发出凄厉的惨叫,被震得耳鼻流血。
陈默也被巨大的冲击波掀翻在地,后背重重撞在反应槽内壁上,眼前金星乱冒,喉头一甜,差点喷出血来。
更让他心悸的是,在发动“腐朽”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席卷全身,仿佛生命力被瞬间抽走了一截。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头发——指尖触及的鬓角,又一片明显的区域失去了黑色光泽,变得刺眼的灰白。
代价!
更沉重的代价!
但他顾不上这些了。
烟尘弥漫,遮蔽了视线。
他挣扎着爬起,透过弥漫的尘埃看向入口。
巨大的反应槽如同一座崩塌的钢铁山峰,死死压住了入口处。
下面传来令人心悸的、疯狂而愤怒的嘶鸣和剧烈的挣扎震动!
沉重的金属槽体在晃动,但显然,那孢囊怪物被这突如其来的万吨重压暂时困住了!
至少,它巨大的主体被卡住了!
几条侥幸没有被压住的细小肉须在废墟边缘徒劳地狂舞、抽打,却无法撼动这金属的坟墓。
成功了!
暂时!
“走!”
陈默一把抓起地上那个脏兮兮的帆布包,看也不看瘫软在地、几乎昏死过去的老鬼,粗暴地拽住他仅剩的那条胳膊,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再次拖起!
“呃啊…腿…我的腿…”老鬼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
“不想死就闭嘴!
爬!”
陈默厉吼着,拖着他,跌跌撞撞地冲向反应槽后方一个被崩塌震开的、通往更低层管道的裂口!
他拖着老鬼,连滚带爬地钻进那黑暗的裂口深处。
身后,是金属山峰下传来的、越来越疯狂的撞击嘶鸣,以及整个工厂废墟仿佛都在随之颤抖的震动。
暂时安全了?
不,只是从一个绝境逃入了另一个未知的险地。
陈默靠在冰冷滑腻的管道壁上,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和血腥的味道。
右掌心,怀表冰冷的触感和体内流淌的异力如同附骨之蛆。
左手边,老鬼像一滩烂泥般瘫着,断腿处污血混着荧绿粘液,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光和不祥的甜腥。
他手中紧紧攥着的帆布包里,装着可能揭示林晚下落的“金属盒子”。
灰白的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他绷紧全身的神经,侧耳倾听着上方废墟的动静,也在心中默默计算着。
深空之眼的监测不可能忽略刚才那种级别的以太波动和污染爆发。
黑匣收容部…灰烬特遣队…他们应该己经在路上了。
撑住。
必须撑到那个时候。
为了包里的线索,也为了…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