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妙可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揭开,就再也无法回到原状。
“献祭”两个字,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在她心头,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紧缩的疼痛。
她看着走在前面的爷爷,那佝偻的背影此刻在她眼中,不再仅仅是一个慈祥而固执的老人,更是一个亲手将女儿推向深渊的、复杂而残忍的符号。
科学与伦理在她脑中激烈交锋——什么样的“灾祸”,需要用一个鲜活的生命来平息?
这究竟是崇高的守护,还是愚昧的谋杀?
那一夜,林妙可失眠了。
昏黄的灯光下姑姑温婉的笑容,与想象中“献祭”场景的血腥诡异不断交织。
首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上午,她被院子里一阵压抑的哭泣和嘈杂声惊醒。
匆匆披衣下楼,只见院子里又围了不少人。
是昨天那个李老西的家人,他老婆正拉着一个看起来是村医的中年男人,哭得几乎瘫软在地。
“没用啊!
张医生!
打了你给的针,吃了药,后半夜人更不行了!
开始说胡话,力气大得几个人都按不住,这会儿……这会儿都快没气儿了!”
李老西的妻子声音凄厉,充满了绝望。
被称为张医生的男人一脸尴尬和无奈,提着药箱,喃喃道:“这……这炎症太重了,我用的己经是能用的最好的抗生素了,按理说……唉,或许真该早点送县医院……”林妙可挤进人群,看到草席上的李老西。
他的情况比昨天更糟,面色不再是潮红,而是泛着一种死气的灰白,嘴唇发绀,呼吸微弱而急促。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小腿,溃烂处似乎扩大了一圈,而那周围的皮肤上,竟然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蛛网般的青黑色纹路,正在向大腿方向缓慢蔓延。
“让一让,我是医学生!”
林妙可顾不得许多,蹲下身,伸手想去探李老西的颈动脉,同时仔细观察他的瞳孔。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李老西皮肤的瞬间,一种极其阴冷的感觉顺着她的指尖猛地窜了上来!
那不是体温低的冷,而是一种深入骨髓、带着恶意的寒意。
与此同时,她似乎看到,那些青黑色的纹路像是活物般,极其细微地蠕动了一下。
“呃……”李老西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嗬气,眼皮艰难地抬起一条缝,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林妙可,里面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片混沌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林妙可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
这不是单纯的感染!
这种冰冷的触感,这种充满恶意的凝视,完全超出了她对病理学的认知。
“没用的。”
爷爷林国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脸色依旧疲惫,但眼神却锐利如鹰,紧紧盯着李老西腿上的青黑纹路。
“秽气己深入膏肓,寻常医药,驱不了这附骨之疽。”
“那怎么办?
林老爹,您可得救救老西啊!”
李老西的妻子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扑过来就要给林国安跪下。
林国安扶住她,目光却转向林妙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去我屋里,把那个黑檀木盒子拿来。”
林妙可愣了一下,看到爷爷眼中不容置疑的神色,还是转身跑回堂屋,取来了那个她之前见过的、散发着特殊木香的盒子。
林国安打开盒子,里面是几排寒光闪闪的、形状各异的银针,比中医用的针灸针更粗长,针身上似乎也刻着细密的符文。
他取出一根三棱状、中空如麦管的长针,又拿出一张黄符,指尖一晃,符纸无火自燃,他将火焰在针尖上迅速燎过。
“按住他!”
林国安低喝一声。
几个壮实的村民连忙上前,死死按住意识模糊、开始轻微挣扎的李老西。
林国安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空茫而专注,仿佛进入了另一种状态。
他出手如电,那根特制的银针精准地刺入李老西大腿根部一处青黑纹路最密集的中心!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刺破脓包的声音。
没有血流出来。
但一缕比昨天更加清晰、更加浓郁的黑色烟气,猛地从针尾的中空处喷射而出!
那黑气在空中扭曲、翻滚,仿佛有生命般发出无声的尖啸,持续了足足两三秒,才不甘心地消散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李老西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悠长的、如同解脱般的叹息,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而他腿上那些恐怖的青黑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淡、消退。
院子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超乎想象的一幕震慑住了。
林妙可僵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缕彻底消散的黑气,又看看爷爷手中那根恢复正常的银针,最后目光落在李老西虽然昏迷但呼吸明显平稳下来的脸上。
她一首坚信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了。
科学无法解释这一切。
无法解释那缕充满恶意的黑气,无法解释银针驱邪的立竿见影。
爷爷林国安缓缓拔出银针,身体晃了一下,似乎消耗极大。
他看向林妙可,眼神复杂,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现在,你明白了?
这世上,有些‘病’,医院救不了。”
“而林家的宿命,就是对付这些‘病’。”
林妙可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第一次,对自己所学的医学,对未来所要走的道路,产生了根本性的动摇。
医者,真能救所有人吗?
而当面对无法用科学解释的“邪祟”时,她又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