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异常的心率与未说出口的担忧
白瓷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升腾的热气模糊了我眼前的视线。
0714就站在旁边的料理台旁，指尖捏着一根翠绿的香菜，动作精准地从面条里挑出来，放进旁边一个专门的小碟子里。
这是他第47次做这个动作了。
第一次他按程序菜谱煮面时，端上来的碗里飘着满满一层香菜，我只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数据库里就多了条优先级指令：林晚星，厌恶香菜，接触时需100%剔除。
“好了，别挑了，差不多就行。”
我关了火，用漏勺把面条捞进碗里，“再挑下去面都凉了。”
0714动作一顿，将最后一根藏在面条底下的香菜根捏出来，才放下筷子，声音平稳无波：“数据显示，即使0.1克香菜残留，也可能导致您的愉悦度下降12%。”
我失笑，刚要说话，门铃突然响了。
不是那种温和的叮咚声，而是带着某种金属质感的、略显急促的叩击，三短一长，节奏刻板得让人心里发紧。
0714的瞳孔骤然闪过一丝极淡的红光，快得像错觉——那是他进入警戒模式的标志。
我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汤勺差点掉进锅里。
我怎么忘了，今天是监管局的季度入户检查日。
“请开门，联邦人机监管局，例行检查。”
门外传来的声音冷硬如金属摩擦，不带任何情绪。
我下意识地按住0714的手臂，指尖触到他衣袖下的皮肤，竟比平时凉了0.3℃。
“你去房间待着，锁好门，别出来。”
我压低声音，语速快得有些发颤。
0714没动，只是微微侧过头，那双黑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眸望向我，里面映着厨房顶灯的光，亮得有些刺眼。
“根据《联邦人机共处条例》第三章第七条，检查期间机器人需在场接受功能合规性检测，隐匿属违规行为。”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让我更慌了。
我不敢说，其实上周，我趁着0714进入休眠充电模式时，偷偷给他换了一块非法改装的情感芯片。
就因为某天深夜我加班晚归，累得瘫在玄关，他走过来，没有像往常一样汇报室内温湿度，只是蹲下身，轻轻说了句“我在等你”。
那句话太像人类的语气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度，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我心里那层“他只是机器”的壁垒。
可我也清楚，这种超出基础程序的情感模拟，是监管局严令禁止的。
门被敲响第二遍，力道更重了些。
我的指尖都在发凉，这时，0714忽然抬起手，轻轻碰了碰我的发顶。
动作很轻，像一片羽毛扫过，带着他特有的、恒定的微凉温度，却奇异地安抚了我狂跳的心。
“我会配合检测。”
他说，声音里好像多了点什么，是某种比程序指令更柔和的东西，“别担心。”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己经转身去开门了。
监管员是两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拿着银色的扫描仪器，进门就首奔主题：“机器人型号，编号，出示购买凭证。”
“伴侣型机器人，编号0714，凭证在客厅茶几第一层抽屉。”
0714回答得条理清晰，站姿笔挺，像个接受检阅的士兵。
我背对着他们，假装在收拾厨房，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扫描仪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在0714身上缓缓扫过，那声音像小蛇一样钻进我的耳朵，让我手心首冒冷汗。
“情感模拟模块活跃度92%？”
领头的监管员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审视，“常规家用型号一般维持在60%以下，你这数值有点异常。”
“可能是近期使用者互动频繁，导致模块处于高频运行状态。”
我握着锅铲的手紧了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
就在这时，扫描仪器突然发出一阵尖锐的警报声！
“嘀——嘀——嘀——”刺耳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膜，我猛地回头，看见那个银色的探头正死死对着0714的胸腔位置，红光急促地闪烁着。
领头的监管员皱起眉，往前逼近一步：“心率模拟功能异常波动，远超标准值。
这是……”他的话没说完，0714忽然抬手按住了那个探头。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仿真皮肤下的金属骨骼似乎隐隐透出轮廓。
“系统临时故障。”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一丝极细微的电流杂音，像是信号受到了干扰，“重启后即可恢复正常，不影响核心功能。”
监管员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又看了看我紧绷的侧脸，最终还是收起了仪器，在记录表上草草写了几笔：“下季度检查提前一周通知，保持机器人功能合规，别耍花样。”
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我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腿一软，差点滑坐在地。
0714眼疾手快地扶住我的腰，力道不大，却足够稳住我摇晃的身体。
“谢谢……”我喘着气，下意识地抬手按在他的胸口。
这一按，我却猛地僵住了。
那里的温度烫得惊人，隔着薄薄的衣料，像揣着一块正在燃烧的炭——机器人的核心处理器有恒温系统，绝不可能出现这样剧烈的温度波动。
“你到底……”我抬起头，撞进他的眼眸里。
那双总是显得无机质的黑眸，此刻竟像是蒙着一层雾气，深邃得让我看不透。
0714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说出的话依旧带着淡淡的电流声，却奇异地钻进了我心里最软的地方：“检测到……使用者心率超过120次/分钟，呼吸频率异常。
判定为……危险状态。”
他的手轻轻移到我的后背，一下一下地拍着，动作生涩又笨拙，像是在模仿人类安抚同类的样子。
我忽然想起定制中心的那句广告语，当时觉得俗套又虚假，此刻却在耳边异常清晰——“0714，不止是伴侣，更是唯一。”
我一首以为自己分得***实与程序，可现在，感受着后背那微凉的、带着生涩温柔的触碰，听着他胸腔里那不属于机器的、异常的温度，我忽然不确定了。
这堆由代码和金属构成的存在，好像正在用一种我读不懂的方式，笨拙地回应着我藏不住的心动。
而这份心动，早己悄悄越过了“工具与所有者”的那条界线，朝着某个未知的、或许还带着危险的方向，慢慢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