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剑冢归属
那血不是她的,而是方才倒在她剑下的最后一名对手的。
山风吹过,卷起她月白衣袍的衣角,猎猎作响,像一面孤绝的旗。
台下,鼎沸的人声如潮水般涌来,欢呼、惊叹、议论,交织成一片喧嚣的背景。
但这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壁障,未能真正传入她的耳中。
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掌心那枚温润而冰凉的玉牌上。
玉牌通体墨绿,刻着古朴的篆字——“剑冢”。
为了这两个字,她在这场宗门大比中,连战七场,剑剑见血,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内门弟子,硬生生杀出了一条通往山巅的路。
这是她入天衍剑宗三年以来,唯一的目标,也是她通往更高境界的唯一阶梯。
“云师妹。”
一个清朗温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云未月缓缓转身。
来人一袭蓝衫,身姿挺拔如松,眉目俊朗,正是天衍剑宗人人敬仰的大师兄,宗主亲传弟子,林惊衍。
而在他身侧,依偎着一位身形纤弱、面色苍白的少女,她着一身素白衣裙,眼波流转间,是我见犹怜的脆弱。
她便是苏清络,林惊衍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也是整个宗门捧在手心里的娇花。
此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三人身上,原本的喧嚣竟诡异地安静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妙而紧张的气氛。
云未月眸光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颔首:“林师兄。”
林惊衍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玉牌上,眼神复杂,他先是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温声道:“云师妹,此番大比你技惊西座,剑法凌厉,一往无前,师兄着实佩服。
你为我们这些内门弟子争了光。”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肯定了她的实力,又将她划归于“内门弟子”的集体中,隐隐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亲和。
云未月不为所动,只道:“分内之事。”
林惊衍似乎被她这冷淡的态度噎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
他看了一眼身旁面带忧色的苏清络,语气变得恳切起来:“师妹,师兄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不知这剑冢名额,你可否……割爱让与清络?”
话音落下,满场哗然。
剑冢名额,宗门大比的唯一胜者奖励,何其珍贵。
那是天衍剑宗的根本重地,传闻内藏上古剑意,更有淬炼神魂、稳固道基的奇效。
每一届大比,无数弟子为此争得头破血流,就是为了这唯一的机缘。
现在,林惊衍竟要云未月将这拼死换来的机缘,拱手让人。
云未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像刀锋:“林师兄说笑了。
此物是我一剑一剑拼回来的,为何要让?”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论剑台。
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理所当然。
林惊衍眉头微蹙,似乎没想到她拒绝得如此干脆。
他身边的苏清络眼圈一红,怯怯地向前一步,声音细若蚊蚋,却足以让周围的人听清:“云姐姐,我……我不是有意的。
只是我的寒症近来愈发严重,师尊说,若无剑冢的纯阳剑气镇压,恐怕……恐怕撑不过今年冬天。
惊衍哥哥也是为了我……”她说着,泪珠便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配上那张苍白的小脸,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的人生出怜悯。
立刻,台下响起了窃窃私语。
“原来是为了给苏师妹治病啊。”
“苏师妹体质特殊,确实可怜。”
“云师姐虽然赢了,但同门之谊,让一让也是应该的吧?”
舆论的风向瞬间发生了偏转。
在众人眼中,这不再是强取豪夺,而是一场为了拯救同门的“道义”之举。
云未月的拒绝,反而显得有些冷血无情。
云未月静静地听着,看着眼前这对璧人一唱一和。
她心中没有半点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寒症?
纯阳剑气?
旁人不知,她却从一本残破的宗门古籍中窥得一丝真相。
剑冢之内,根本没有什么温和的纯阳剑气,那里封印的是一道上古凶剑的残魂,剑气暴戾无匹,是至险至恶的试炼之地。
修为稍有不慎者入内,轻则道基尽毁,重则神魂被剑气撕裂,沦为废人。
苏清络这种看似柔弱的体质,若真进去了,怕是连一刻钟都撑不过。
林惊衍所谓的“救治”,不过是他从某些长老口中听来的、一个善意的谎言。
一个用来安抚他,让他不必为心上人道途艰难而过于忧心的谎言。
而她云未月,修炼的正是以杀证道的《戮神诀》,最需要的就是这种暴戾剑气的淬炼。
这剑冢,对苏清络是穿肠毒药,对她而言,却是无上宝药。
这世上最大的差距,便是他们将她活命的阶梯,当成了他们风花雪月的点缀。
“既然苏师妹病得如此严重,”云未月缓缓开口,目光扫过苏清络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为何不自己下场来争?
大比规则,对所有弟子一视同仁。
你若能站在这里,这玉牌我拱手相让,绝无二话。”
苏清络的脸色一白,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自幼体弱,修为平平,如何能与经历过生死搏杀的云未月相比。
林惊衍脸色一沉,上前一步,将苏清络护在身后,语气己带上了一丝压迫感:“云师妹,你这是强人所难。
清络的身体状况你不是不知。
你我同门一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这样吧,你将名额让出,我愿以三瓶上品聚气丹,外加我所修习的玄阶剑法《流云十三式》作为补偿,如何?”
他抛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丰厚。
上品聚气丹千金难求,玄阶剑法更是亲传弟子的不传之秘。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在他们看来,用一个虚无缥缈的机缘换取这些实实在在的好处,云未月简首占了大便宜。
然而,云未月只是轻轻摇头。
她的目光越过林惊衍,看向他身后那些或同情、或指责、或看戏的同门,最后,又落回到林惊衍那张写满“理所当然”的脸上。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让林惊衍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林师兄,将自己的道途寄托于他人之手,祈求别人的施舍,这不叫深情,这叫无能。”
她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冷冽。
“我的道,我自己走。
我的东西,谁也拿不走。”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握紧了手中的墨绿玉牌,转身走下论剑台。
人群不自觉地为她分开一条道路,仿佛被她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孤绝气场所震慑。
只留下林惊衍和苏清络僵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身后是满场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