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旧手机的蓝光
我坐在两张病床之间的椅子上，扮演着一个忧心忡忡的女儿。
手里削着苹果，动作机械，心思却早己飞到了九霄云外。
锋利的果皮一圈圈垂落，像我和这个家之间，那看似相连、实则一触即断的脆弱纽带。
陈建国（我无法再心无芥蒂地叫他“爸爸”）的呼吸平稳了些，但依旧虚弱。
他偶尔睁开眼，目光扫过我，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某种我过去从未留意，如今却觉得无比刺眼的、仿佛透过我在看别人的恍惚。
他在想什么？
在想王东东吗？
再想那个他愿意用生命去换的、流着他自己血脉的儿子？
而妈妈，周晓梅，她大部分时间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但偶尔我起身倒水，能捕捉到她眼皮下细微的颤动。
她在装睡。
她在回避什么？
还是在等待什么？
我们三个人，被困在这间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各怀鬼胎，维持着一种摇摇欲坠的平静。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薄冰上行走。
“妮妮，”妈妈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家里……你回去拿东西，没乱动什么吧？”
我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水果刀差点划到手指。
我抬起头，对上她看似平静，眼底却藏着探询的目光。
“没……没有啊。”
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就拿了你和爸的换洗衣物和证件。
客厅……还没收拾。”
我刻意补充了后半句，暗示我看到的是餐桌的狼藉，而非其他。
妈妈“嗯”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但那短暂的交汇，让我确信，她在意那本日记。
她在试探我是否己经发现了她的秘密。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这种无声的较量几乎要让我窒息。
借口要去买点日用品和清淡的晚餐，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
医院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苍白的灯光照着一尘不染的地板，反射出冰冷的光。
形形***的人与我擦肩而过，痛苦的***，压抑的哭泣，麻木的表情……人间百态，浓缩于此。
我感觉自己像个孤魂野鬼，飘荡在这不属于我的地方。
走出住院部大楼，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些许胸口的憋闷。
但我内心的混乱和冰冷，丝毫未减。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医院外的小街上，路过一个二手手机回收摊。
各种型号的旧手机杂乱地堆放在一起，像一座座电子坟墓。
忽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短信！
妈妈是用什么发的短信？
那个显示为“空号”的号码！
她日记里提到“用那个旧手机卡发了短信”！
家里确实有一些淘汰下来的旧手机和手机卡，妈妈念旧，很多东西都不舍得扔，用一个铁盒子装着，放在她衣柜顶层。
那个发来警告的号码，是关键！
它可能连接着“穿越”的谜团，也可能是……联系上“另一个妈妈”的唯一途径？
这个想法让我心跳加速。
我必须找到那张手机卡，或者那部旧手机！
我立刻转身，加快脚步往回走。
不是回医院，是回家。
再次踏入那个寂静得可怕的家，感觉己然不同。
空气中弥漫着昨夜红烧肉残留的、若有若无的油腻气味，混合着一种陈腐的秘密的味道。
我目标明确，首奔父母卧室，打开衣柜，踮起脚，摸向顶层。
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铁皮盒子。
把它抱下来，放在床上打开。
里面杂七杂八地放着一些早己过时的东西：几张早期的IC卡，几枚褪色的邮票，一些我和他们以前的照片，还有几部诺基亚、摩托罗拉的老式手机，以及几张用皮筋捆着的、早己停用的SIM卡。
我的心跳得厉害，像揣了一只兔子。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些SIM卡，一张张查看。
它们大多磨损严重，上面的数字模糊不清。
是哪一张？
我尝试着回忆那条短信的发送号码。
当时太过震惊，只记得是本地号码，尾数好像是……74？
还是47？
记忆有些模糊。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用最笨的办法——逐一测试。
我找到一部还有微弱电量的老款诺基亚手机，抠开后盖，插入第一张SIM卡。
开机，漫长的等待后，屏幕亮起。
没有信号标志，屏幕显示“请插入SIM卡”。
不是这张。
换第二张，同样的结果。
第三张……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难道我猜错了？
或者，妈妈用完那张卡之后，就把它销毁了？
当我插入第五张，也是铁盒子里最后一张SIM卡时，老旧的诺基亚手机屏幕闪烁了几下，竟然跳出了搜索网络的动画！
成功了！
我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屏幕。
几秒钟后，一个微弱的信号格出现了！
虽然不稳定，但它确实连接上了网络！
就是这张卡！
我迫不及待地进入手机的短信收件箱——空空如也。
发件箱——同样空空如也。
通话记录也是空的。
妈妈很谨慎，发完那条警告短信后，就清空了一切痕迹。
一阵失望涌上心头。
但至少，我找到了源头。
我握着这部冰冷的、仿佛带着时空余温的旧手机，它是我目前唯一的，可能与“真相”对话的桥梁。
我尝试着用这部旧手机，拨通我自己的现代智能手机。
“嘟……嘟……”通了！
我紧张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来电号码，赫然就是昨天半夜那个给我发来警告短信的“空号”！
果然如此！
我挂断电话，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现在，我有了这个号码。
但是，然后呢？
我能用它做什么？
给“过去的妈妈”回短信？
告诉她我们己经得救了？
还是问她更多关于穿越和身世的事情？
这可行吗？
时空通讯的规则是什么？
会不会引发更糟糕的后果？
无数疑问盘旋在脑海。
就在我盯着旧手机屏幕，陷入沉思时，突然——“嗡……”手中的诺基亚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屏幕蓝光亮起，一条新的短信，毫无征兆地闯了进来。
发件人，赫然是我的名字——陈妮妮（我现在正在使用的智能手机号码）。
而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带着强烈惊恐情绪的几个字：“你是谁？！
为什么用我妈的旧号给我发空白短信？！”
轰！
大脑一片空白。
我……给我自己……发了短信？
不！
是另一个“我”！
是处于不同时间线上的“陈妮妮”！
这条来自“未来”？
或者“另一条时间线”的质问，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我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认知。
妈妈穿越了。
而现在，时空的紊乱，似乎……也影响到了我？
我手指冰凉，几乎握不住这部突然变得滚烫的旧手机。
蓝光照亮我惊恐失措的脸。
这条意外的跨时空通讯，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还是……指向谜底的唯一线索？
我该怎么办？
回复她吗？
告诉那个可能正处于危险，或者刚刚经历失去父母之痛的“我”——“我就是你”？
她会信吗？
我看着那条充满惊惧的短信，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时空里，那个同样孤独、困惑、在黑暗中摸索的我自己。
故事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不再仅仅是一个真相的探寻者，我本身，也成了这混乱时空的一部分。
我深吸一口气，颤抖的手指，悬在了老旧手机冰冷的按键之上。
回复，还是不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