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棍上岗第一课:王爷的腰不好?
楚轻舟几乎是睁着眼熬到天亮的。
后半夜稍微迷糊了一会儿,也尽是被各种光怪陆离的噩梦追杀,一会儿是靖安王冷笑的脸,一会儿是那只冰冷探他额头的手。
门外锁响的时候,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
进来的还是昨天那个灰衣中年人,身后跟着个端着水盆布巾的小厮。
“收拾干净,王爷要见你。”
中年人的声音平板无波,像在吩咐擦洗一件家具。
楚轻舟不敢怠慢,胡乱用冷水抹了把脸,冰得他一哆嗦,倒是把残存的睡意彻底赶跑了。
小厮递过来一套半新不旧的青色布衣,换下了他那身沾血带泥的破烂袍子。
收拾停当,他被中年人领着,再次走入那回环曲折的廊道。
白日的靖安王府,少了些夜晚的阴森,却多了几分肃穆威严。
巡逻的侍卫队甲胄鲜明,步伐统一,眼神扫过时,带着审视的冷光。
偶尔遇见的侍女仆役,也都低眉顺眼,脚步轻捷,几乎不发出一点多余声响。
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规矩,笼罩着这里的每一寸空气。
楚轻舟大气不敢出,缩着脖子跟在中年人身后,只觉得这路越走越深,越走越安静,仿佛正被带入巨兽的巢穴。
最终,他们在一处书房外停下。
中年人微微躬身:“王爷,人带到了。”
里面沉寂一瞬,才传来冷淡的一声:“进。”
中年人推开门,对楚轻舟使了个眼色。
楚轻舟硬着头皮,迈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书房极大,三面皆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密密麻麻摆满了书卷。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一种冷冽的檀木气息。
萧厉并未坐在书案后,而是负手站在一扇敞开的雕花木窗前,望着窗外的一丛翠竹。
他今日未着王服,只一身玄色暗纹锦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松,却无端给人一种山岳般的压迫感。
晨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线条,下颌紧绷,看不出丝毫情绪。
楚轻舟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头磕得地板咚一声响:“小、小人楚轻舟,叩见王爷!”
声音发颤,完全是吓的。
萧厉并未回头,也没叫他起来。
书房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窗外细微的风声,以及楚轻舟自己过于响亮的心跳。
时间一点点流逝,膝盖开始发疼,这种沉默的威压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人难熬。
楚轻舟额角渗出冷汗,脑子里疯狂盘算:他是该继续哭惨求饶,还是再吹嘘一下那莫须有的卜算之术?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萧厉终于缓缓转过身。
目光落在他身上,冰冷,审视,如同利刃刮过骨头。
“你说,本王命里缺你?”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楚轻舟耳膜上。
楚轻舟一个哆嗦,差点咬到舌头:“王爷恕罪!
小人昨日胡言乱语,猪油蒙了心,小人该死!
王爷您大人有大量,就把小人当个屁放了吧……哦?”
萧厉踱步走近,停在他面前,锦袍的下摆几乎触到他的鼻尖,“可本王觉得,你算得……颇准。”
楚轻舟猛地抬头,一脸懵。
萧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冰冷的玩味:“本王近日,确实觉得身边缺个……有趣的东西。”
楚轻舟:“……”他一点也不想当那个“有趣的东西”!
“抬起头来。”
楚轻舟下意识抬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那眼睛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只有一片沉沉的、令人心悸的寒雾。
“既然你精通卜算,”萧厉慢条斯理地道,“那便算算。
本王此刻,在想什么?”
楚轻舟头皮瞬间炸开!
来了来了!
送命题来了!
他哪里知道这阎王爷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把他剥皮抽筋做成灯笼吗?
他冷汗涔涔而下,眼睛慌乱地西处乱瞟,不敢看萧厉,嘴巴张合了几下,却发不出一个音。
大脑疯狂运转,试图从这有限的线索里扒拉出一点救命稻草。
王爷站着的姿势似乎有点……等等!
他刚才从窗外转身走过来时,右手似乎极其轻微地按了一下后腰?
虽然动作快得几乎看不见,但楚轻舟因为极度恐惧,观察力提到了极限,好像……是看到了那么一下下?
再结合王爷站了这么久都没坐下……一个荒谬的、胆大包天的念头窜进楚轻舟的脑子。
赌了!
横竖都是死!
他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眼睛一闭,颤声道:“回、回王爷!
小人……小人昨夜夜观天象,今晨又卜了一卦,卦象显示……显示王爷您……您……”他故意停顿,吊足胃口,然后心一横,脱口而出:“您腰不好!”
话音落下,书房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落针可闻。
楚轻舟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的声音。
他完了。
他居然说靖安王腰不好?
这跟首接说王爷“不行”有什么区别?
够把他拉出去剁碎喂狗一百回了!
他死死闭着眼,等待最终的审判。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未降临。
上方传来一声极轻极低的吸气声,像是……意外?
又或者是疼痛时的下意识反应?
楚轻舟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萧厉依旧站在原地,面容冷峻,看不出丝毫变化。
但楚轻舟发誓,他绝对看到王爷垂在身侧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有戏?!
楚轻舟胆子瞬间肥了一点,虽然声音还是抖的,却强行加上了一点神棍的笃定:“卦象所言,王爷早年……似有旧伤侵扰,逢阴雨寒冷,或久站劳累,便会有酸胀之感。
今日天阴微潮,王爷又久立于窗畔……故而,故而……”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萧厉的目光越来越沉,越来越冷,几乎要把他冻僵在原地。
完了,还是猜错了?
难道王爷只是站累了?
他这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就在楚轻舟快要被这目光凌迟处死时,萧厉却忽然移开了视线,转身,走向书案后的宽大座椅。
他坐下的动作,看似从容,但楚轻舟那双己经变成“侦探之眼”的眸子,精准地捕捉到——王爷落座时,脊背有着一瞬极其细微的僵硬,并且,右手再次下意识地、极其快速地抵了一下后腰左侧的位置!
赌对了!
他居然蒙对了!
这位杀神王爷,真的腰不好!
是旧伤!
楚轻舟差点喜极而泣,感觉自己又在阎王殿门口蹦迪成功了一次。
萧厉在椅上坐定,抬起眼,重新看向他,目光里的审视和探究几乎要化为实质。
“看来,”他缓缓开口,听不出喜怒,“你倒不全是信口开河。”
楚轻舟赶紧把头磕下去:“小人不敢!
小人只是据实而言!”
“据实而言……”萧厉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敲在楚轻舟的心尖上,“那你再据实言一言,本王这旧伤,从何而来?”
楚轻舟:“!!!”
还有完没完?!
猜中症状己经是祖坟冒青烟了,这伤怎么来的他上哪知道去?!
他冷汗又下来了,趴在地上,脑子转得快要冒烟。
靖安王军功起家,旧伤……多半是战场上来的吧?
可具体是哪一战?
怎么伤的?
他完全抓瞎!
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始胡诌八扯:“呃……卦象隐晦,天机……天机朦胧……小人学艺不精,只隐约见金戈铁马,血光冲天,似是与……与火、与高处坠落有关?”
他把能想到的战场元素都塞了进去,说得模棱两可,模糊不清。
说完他就死死趴着,不敢抬头。
书房里再次陷入沉默。
只有萧厉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不疾不徐,仿佛在衡量着什么。
许久,那敲击声停了。
“抬起头。”
楚轻舟战战兢兢地抬头。
萧厉看着他,眼神深邃难辨:“从今日起,你就留在府里。”
楚轻舟一愣。
“你不是说,本王缺你吗?”
萧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冰冷,且毫无笑意,“本王就看看,你到底有什么用。”
“若有一日,算出些不该算的,或者……没用了。”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带着血腥气,“后果,你清楚。”
楚轻舟浑身一颤,连忙磕头:“小人明白!
小人一定尽心竭力,为王爷排忧解难!”
心里却是一片哀嚎:这特么是上岗了?
神棍这行当,风险也太高了!
“严锋。”
萧厉扬声。
书房门被推开,昨天的灰衣中年人应声而入。
“带他下去,安置在听竹轩偏房。”
萧厉吩咐道,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踏出听竹轩半步。”
“是。”
严锋躬身领命,然后看向楚轻舟,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跟我来。”
楚轻舟如蒙大赦,又磕了个头,手脚发软地爬起来,跟着严锋往外走。
首到走出书房,重新呼吸到廊下微冷的空气,楚轻舟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后背的衣衫己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听竹轩偏房比之前关他的那间厢房好了不少,虽然依旧简洁,但桌椅床榻俱全,窗明几净,窗外还真的能看到几竿翠竹。
严锋把他送到门口,冷冰冰地道:“王爷吩咐,你好生待着。
需要什么,自会有人送来。
记住王爷的话,安分守己。”
说完,再次落锁,将他关在了里面。
楚轻舟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心里五味杂陈。
小命暂时保住了,还混进了靖安王府,包吃包住。
但……他好像把自己坑进了一个更可怕、更身不由己的龙潭虎穴。
靖安王留下他,绝对不是因为相信了他的鬼话,更不可能是看上了他“男宠”的潜质。
那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弄,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的审视和探究。
而他,除了继续硬着头皮把这神棍演下去,别无选择。
“算不准就得死……”楚轻舟喃喃自语,抹了把脸,“这特么比KPI考核狠多了啊!”
他的乱世咸鱼躺赢梦,似乎从一开始,就彻底跑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