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猫与鼠的游戏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淡的、新出现的柠檬清新剂味道，覆盖了昨日残留的咖啡苦香。
走廊里新增了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半球体，伪装成消防喷淋探头，但温然一眼认出，那是市面上最高精度的微光摄像头。
顾衍之的“欢迎仪式”，升级了。
她面色如常，甚至在经过那摄像头时，借着整理衣领的动作，让指尖一枚装饰性的指环不经意地对准它晃了一下——一个微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特定情报人员的确认信号。
她在告诉幕后监视者：我看到了，我很警惕。
办公室门开着。
顾衍之没有像昨天那样陷在椅子里，而是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
晨曦将他挺拔的身影勾勒出一道金边，却驱不散他周身那股孤绝的气息。
“顾先生。”
温然出声。
他缓缓转身，眼下乌青依旧，但精神似乎比昨天凝聚了些，那双看过来的眼睛，锐利得让人无所遁形。
“温医生很准时。”
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守时是基本的职业操守。”
温然微笑，放下随身携带的银质手提箱，“今天感觉如何？
昨晚是否有短暂的休息？”
顾衍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踱步走近，停在她面前，距离近得有些逾越社交礼仪。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投下的阴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温医生用的什么香水？”
他突兀地问，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脖颈处。
温然心头一凛，面色不变：“我不使用香水，顾总。
或许是消毒水或者衣物柔顺剂的味道。”
“是吗。”
他不置可否，语气莫测，“很特别的味道。”
他记得昨天她离开后，这间办公室里残留的、极淡的，类似雪松混合着某种药草的冷香，让他躁郁的神经奇异地平复了片刻。
而今天，她身上确实没有任何香味。
是巧合，还是她刻意为之？
“我们开始今天的 session 吧？”
温然适时转移话题，打破这暧昧又危险的氛围。
依旧是那间休息室。
只是今天，顾衍之没有顺从地躺下，而是靠在床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每一个动作。
“今天换个方式。”
温然从手提箱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熏香炉，点燃一小块深褐色的香塔，“这是特制的安神香，配合引导词，效果会更好。”
青烟袅袅升起，带着比昨日更浓郁的雪松与药草气息，渐渐弥漫开来。
顾衍之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但身体依旧紧绷。
温然开始用那种特有的、轻柔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进行引导，从呼吸放松到肌肉渐进式松弛。
她的语速、语调都经过精密计算，能最大程度地降低对方的心理防御。
顾衍之配合地闭上眼。
就在他呼吸逐渐平稳，似乎要进入状态时——“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突然从外间办公室传来，像是重物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顾衍之瞬间睁眼，眼底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睡意，只有冰冷的警惕。
他看向温然。
温然脸上适当地浮现出一丝被惊吓到的愕然，随即迅速转化为专业的镇定。
“外面……没事吧？”
她轻声问，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没事。”
顾衍之盯着她，慢慢地说，“大概是陈铭不小心碰到了东西。”
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温医生没被吓到吧？”
“有一点。”
温然坦然承认，拍了拍胸口，“突然的巨响确实容易让人紧张。
我们继续？”
试探。
拙劣，但有效。
他在测试她的应急反应，测试她是否会被外界干扰影响，是否……心怀鬼胎。
治疗继续。
这一次，顾衍之似乎“配合”了许多。
在温然的引导下，他呼吸变得深长，肌肉也不再那么僵硬。
甚至当温然尝试进行浅层的潜意识沟通时，他发出了模糊的、类似梦呓的音节。
温然倾身，将声音放得更柔，试图捕捉。
就在她的发丝几乎要拂过他脸颊时，顾衍之突然毫无征兆地猛地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她纤细的腕骨瞬间传来刺痛感。
温然浑身一僵，几乎要条件反射地反击，但硬生生忍住了。
她抬起眼，对上顾衍之骤然睁开的双眼。
那眼睛里没有迷茫，没有睡意，只有深渊般的探究和一丝……近乎残忍的腥味。
“温医生，”他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细腻的皮肤，感受到那里急促的脉搏，声音低沉而危险，“你的手很凉。
是在害怕我吗？”
一瞬间，休息室里只剩下熏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两人之间无声交锋的电流。
温然看着他，眼底最初的惊悸迅速褪去，没有挣扎，也没有慌乱。
她只是平静地回视，甚至微微蹙起了眉，带着专业性的不赞同。
“顾先生，这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警觉过度的表现。”
她声音依旧平稳，仿佛被死死攥住手腕的人不是她，“您潜意识里对突如其来的接近充满抗拒。
请放开我，我们需要处理的是这个问题，而不是我的体温。”
顾衍之眸色深沉如夜，紧紧锁住她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丝一毫的伪装。
没有。
只有冷静，和专业面具下的一丝不悦。
几秒后，他猛地松开了手，力道之大让温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抱歉。”
他毫无诚意地吐出两个字，重新靠回床头，闭上眼，恢复了那副拒人千里的模样，“继续。”
温然轻轻活动了一下被抓出红痕的手腕，面不改色地坐回原位，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
引导词再次响起，依旧平和，专业。
但只有温然自己知道，后背渗出的那层薄汗，以及心脏在胸腔里失控的撞击。
而闭着眼的顾衍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腕间冰凉滑腻的触感，和那飞快跳动的、泄露了秘密的脉搏。
熏香的烟雾缭绕在他们之间，像一层迷障。
猫己经亮出了爪子，而老鼠，证明了自己并非毫无准备。
这场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