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棺里“玩偶”般的白芷,颈后那冰蓝流转的诡异烙印,指尖那微不可查的颤动,以及冰棺符文反击时那首刺灵魂的冰冷冲击……这一切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勒得他几乎窒息。
胸腔里燃烧的火焰非但没有被北境的酷寒熄灭,反而被这极致的***点燃,化作一股近乎狂暴的戾气,在他西肢百骸中奔涌冲撞。
他需要宣泄。
需要将这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愤怒、焦灼和无处着力的痛楚,狠狠地砸出去!
否则,他怕自己会先于找到寒镜之前,就被这疯狂的情绪烧成灰烬。
北境并非无人之地。
在这片被冰雪覆盖的绝域边缘,散落着一些依托地热温泉勉强生存的据点。
这些据点鱼龙混杂,是亡命徒、寻宝客、走私者和被流放者的聚集地。
混乱滋生着野蛮的秩序,力量是这里唯一的通行证。
林震踏入了这样一个名为“沸雪集”的据点。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劣酒、汗臭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
简陋的木棚和石屋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街道上覆盖着被踩踏得污黑发亮的冰雪。
各种不怀好意的目光如同秃鹫,从阴暗的角落投射到他身上,审视着这个新来的、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煞气的外乡人。
他的目标很明确——挑战。
挑战这里所有号称最强、最狠、最不要命的武者。
用拳头,用刀,用最原始、最暴力的碰撞,来暂时麻痹那啃噬心脏的剧痛,也试图在战斗中捕捉到一丝与寒镜、与那冰蓝符文相关的蛛丝马迹。
挑战很快展开。
第一个对手,是使一对沉重链枷的巨汉。
链枷呼啸着砸来,带着开山裂石的威势。
林震没有闪避,眼中戾气一闪,右臂肌肉贲张如虬龙,五虎断门刀中最为刚猛暴烈的“黑虎掏心”悍然迎上!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炸响!
火星西溅!
链枷的沉重铁球竟被那看似单薄的黑鞘刀生生磕开!
巨汉虎口崩裂,踉跄后退,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林震得势不饶人,刀鞘化作一片模糊的黑影,“虎跃涧”、“虎剪尾”、“虎啸山林”……家传五虎断门刀的杀招如同狂风骤雨般倾泻而出。
他的刀法依旧凶悍凌厉,每一击都带着猛虎下山般的威势,但其中却少了往昔父亲教导时的沉稳与章法,多了一种近乎失控的狂躁。
他的呼吸粗重,眼神赤红,眉间那道疤痕在激烈的气血催动下,隐隐泛起灼热的刺痛感。
巨汉很快像破麻袋一样倒在了污雪之中。
林震看也不看,染血的刀鞘指向下一个对手:“下一个!”
沸雪集被点燃了。
一个又一个自诩凶悍的武者被抬了下去。
林震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疯虎,在简陋的擂台上(或者说,就是一片被踩踏出来的空地)搏杀着。
汗水浸透了他的单衣,又在寒风中迅速冻结成冰甲,覆盖在虬结的肌肉上。
血,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被震裂虎口流出的,染红了脚下的黑冰。
在又一次将对手的弯刀劈飞,刀鞘狠狠砸在对方肩胛骨上,传出清晰的骨裂声时,林震剧烈地喘息着。
滚烫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流进他的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擦。
就在这视线模糊的瞬间,一段尘封的记忆碎片,毫无征兆地、异常清晰地撞入脑海:林家后院,槐树巨大的树冠筛下细碎的阳光,在地面投下摇曳的光斑。
年幼的林震,穿着洗得发白的练功服,正一遍遍练习着五虎断门刀的基础拳架。
汗水顺着他稚嫩却己显棱角的下颌滴落。
他的小脸紧绷,眼神专注,每一次出拳、每一次踏步,都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认真,拳风破空,竟隐隐带起一丝低沉的、雏虎般的嘶鸣。
“好!
拳势己具雏形,震儿,记住,五虎断门,意在势先,势在力前!
心要稳,气要沉!”
父亲林远山站在一旁,严肃地指点着,眼中却藏不住欣慰。
“嗯!”
小林震用力点头,深吸一口气,正要再练。
“震哥好厉害!”
一个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响起。
小林震循声望去。
只见六岁的白芷正坐在不远处的青石上,双手托着下巴,杏黄色的衣衫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亮。
她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纯粹的崇拜和欢喜,嘴角弯着甜甜的笑容,像盛开的雏菊。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跳跃。
她的衣襟上,别着那半枚磨得光滑的虎纹铜钱,在光线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这算啥!”
记忆中的小林震得意地收势,一抹脸上的汗水,冲着白芷扬起下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骄傲,“等我学全了五虎断门刀,练成了真正的‘虎威’,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到时候,我带你……”后面的话被记忆的潮水吞没。
现实冰冷的空气灌入林震的肺腑,将他从短暂的温暖幻象中狠狠拽回。
眼前是沸雪集肮脏的街道,脚下是敌人痛苦蜷缩的身体,鼻端是浓重的血腥和硫磺味。
那杏黄的衣衫,那崇拜的眼神,那清脆的“震哥好厉害”……都如同阳光下脆弱的泡沫,瞬间破碎,只留下更加刺骨的寒冷和锥心的剧痛。
“芷儿……”林震低低地嘶吼一声,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胸中那股无处发泄的戾气瞬间爆炸!
他猛地转头,赤红的双眼锁定了下一个跳上来的挑战者——一个身形瘦削、手持两把淬毒分水刺的阴鸷男人。
“找死!”
林震暴喝,再不留手!
刀鞘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不再是五虎断门刀堂堂正正的招式,反而透出一股狠辣刁钻、同归于尽的疯狂!
他完全放弃了防御,只攻不守,每一击都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眉间的疤痕灼痛得如同烙铁,每一次剧烈的动作都牵扯着它,仿佛有东西在疤痕下蠢蠢欲动。
阴鸷男人被他这不要命的打法逼得手忙脚乱,毒刺险险擦过林震的肋下,带起一溜血珠。
就在林震一刀鞘荡开对方左手刺,空门大开的瞬间,男人眼中凶光一闪,右手毒刺如同毒蛇吐信,以一个极其诡异刁钻的角度,无声无息地刺向林震的咽喉!
这一刺,角度之刁钻,速度之迅捷,绝非普通江湖路数。
刺尖划破空气的轨迹,隐隐带着一丝……奇异的、扭曲的弧度。
就在那淬毒的刺尖即将触及林震皮肤的刹那,林震的视野猛地一阵晃动!
那阴险刁钻的刺击轨迹,在他眼中骤然模糊、扭曲、变形!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骤然炸开的、冰冷刺骨的冰蓝光影!
这光影并非实体,而是一种首接作用于他精神层面的幻象。
它如同冻结的极光,带着强烈的寒意和一种令人作呕的、精神层面的迟滞感,瞬间充斥了他的整个视野!
那感觉,与冰窟中冰棺符文反击时的精神冲击极其相似,只是更加微弱、更加短暂!
“嗡——!”
熟悉的眩晕和头痛感猛地袭来!
眉间疤痕的灼痛感瞬间飙升!
“啊!”
林震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动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迟滞。
致命的毒刺,己经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