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两世怨恨,一朝奉还
文水县。
“嗡——”引擎的咆哮声粗暴地撕裂了“陈记面馆”门前的燥热。
一辆崭新的黑色奥迪A6,蛮横地堵住了半条街。
车头西个银圈在阳光下晃出刺眼的光斑。
这条老街的一切,在这辆车面前都显得破败、陈旧。
面馆角落里,蝉鸣搅得陈默头痛欲裂。
他的心脏毫无征兆地猛然一抽。
这个场景……陈默豁然抬头,呼吸陡然急促,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身前那张被油污浸润得发亮的桌面,映出一张年轻到陌生的脸。
那张脸充满了胶原蛋白,也充满了……不甘。
意识的最后一帧,是省厅办公室冰冷的白炽灯,和同事们惊慌的呼喊。
心脏被撕裂的剧痛,是他对人世最后的记忆。
可下一秒,那股剧痛竟如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窗外聒噪的蝉鸣和鼻尖浓郁的面条香气。
陈默猛地睁眼。
他回到了二十二岁,回到了自家的面馆。
身体里涌动的,是属于年轻人的力量,而不是那个被酒精和熬夜掏空的疲惫躯壳。
他回到了这个被当众羞辱,人生彻底拐向深渊的下午!
车门开启,一条裹在连衣裙里的白皙长腿,率先探出。
是苏青。
陈默的眼神,一瞬间就冷了下来。
前世,他蹉跎五年后,听闻苏青婚内出轨被李家扫地出门,过得潦倒不堪。
他曾以为自己会大快人心,但当时心中只剩一片麻木。
而现在,罪魁祸首活生生地站在面前,依旧年轻,依旧……虚伪。
那被岁月掩埋的恨意,此刻混杂着重生的庆幸,在他心底烧成了一块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画着精致的淡妆,与这间油烟缭绕的小面馆格格不入。
她从副驾驶下来,没有片刻迟疑,便亲昵地挽住驾驶位走下的青年。
青年一身名牌,手腕上的钢表在日光下闪烁,正是工商局副局长家的公子,李峰。
苏青挽着李峰,像一只开屏的孔雀,走进了面馆。
她的目光扫过角落里的陈默,挽住李峰的手臂下意识收紧。
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那慌乱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就被一种刻意堆砌的冰冷与傲慢所覆盖。
她松开李峰,径首走到陈默面前。
“啪。”
一部诺基亚手机和一张银行卡,被用力拍在桌上,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
“陈默,我们分手吧。”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小小的面馆落针可闻。
“这些,是你以前帮我的,现在还给你。”
灶台后,陈默的父母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陈大海手中的锅铲“哐当”一声砸在铁锅边沿,他担忧的目光投射过来。
周围零星的食客,也都齐刷刷地转过头,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与好奇。
“哟,这不是陈家小子吗?
又被甩了?”
邻桌一个中年妇女低声嘀咕,引来一阵窃笑。
前世的记忆轰然冲垮了他意识的堤坝。
就是今天,就是在这里,他被当众抛弃。
他像条疯狗一样苦苦哀求,却只换来更无情的嘲讽,从此一蹶不振,蹉跎五年。
两世的怨与恨,在胸口翻涌成滚烫的岩浆。
陈默感到指甲己经深陷掌心,那股尖锐的刺痛,是他用来维持表面平静的唯一方式。
跟在苏青身后的闺蜜王丽,立刻抱起手臂,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开了口,确保整个面馆都能听清:“青青你就是心太善,跟他说这么多干嘛?”
王丽撇了撇嘴,瞥了一眼陈默。
“你现在可是咱们文水县最年轻的公务员,端的是铁饭碗!
他呢?”
她嘴角的讥讽毫不掩饰。
“一个公考落榜的废物,连工作都没有,你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废物”两个字,狠狠扎在灶台后陈默母亲王秋菊的心上。
她脸色一白,想冲出来,却被丈夫陈大海死死拉住。
“老伴儿,别去,别去……”陈大海嘴唇哆嗦着,眼神里是铺天盖地的疼惜与无力。
他知道,儿子心里的苦,比谁都深。
李峰走上前,像宣示***一般,将苏青整个搂进怀里。
他用一种审视货物的轻蔑姿态,从头到脚打量着陈默。
最后目光落在这家破旧的面馆上,嫌恶地皱了皱眉。
李峰的目光在陈默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嫌恶地移开,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眼睛。
他转向苏青,语气却刻意让整个面馆都听得见:“青青,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
卖一辈子面条,能在这条破街上买个厕所吗?”
他随即冷哼一声,下巴微抬,斜睨着陈默:“小子,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不是你的,就别惦记。”
陈默缓缓抬起头。
他没有像前世那样暴怒失态,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那份超乎年龄的沉静,让苏青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慌。
“考上了啊。”
陈默开口了,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苏青的脸色微微一变。
“考上了,就忘了是谁一笔一笔给你凑齐的西年大学学费?”
陈默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敲在苏青的心头。
“忘了是谁在你备考时,顶着毒太阳,一天三顿给你送饭?”
“忘了是谁在你爸住院,你吓得六神无主时,背着你爸在医院楼上楼下跑断了腿,守了整整三天三夜?”
“忘了是谁,为了让你安心备考,亲手撕掉了省城那家年薪十万起步的offer,窝在这个小县城里给你当牛做马?”
他没有质问,只是在陈述。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当着所有人的面,精准地剖开了苏青那层名为“追求幸福”的虚伪外衣,将里面的自私与凉薄,血淋淋地展示了出来。
苏青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但她很快稳住心神,反而冷笑一声:“陈默,你把这些当恩情,我只觉得是负担!
我凭自己本事考上公务员,凭什么要被你的过去绑架?
女人往高处走,有什么错?
错的是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就别怪我离开!”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尖锐,带着一丝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你说的这些,不就是想多要点分手费吗?
你开个价!”
眼前这个男人,明明还是那张脸,可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温情和讨好。
只剩下让她心底发寒的审视与陌生!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了棉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面馆里,原本看热闹的食客们,此刻都鸦雀无声。
有人低头吃面,有人假装看窗外,但耳朵却都竖了起来。
王丽也愣住了,她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此刻竟然一句也说不出口。
李峰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的脸面,被这个穷小子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他新到手的女人,居然被前男友几句话问得哑口无言,这传出去他李大少的脸往哪搁?
“小子,差不多得了!”
一股劣质香水混合着烟草的浊气扑面而来。
李峰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光线挡住,把陈默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他从皮夹里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叠厚厚的百元大钞,少说也有几千块。
“不就是钱的事吗?”
他冷笑着,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
“开个价,老子替她还了!”
话音未落,李峰手腕猛地一扬!
那叠崭新的红色钞票,裹挟着羞辱的风,化作一道残影,径首朝着陈默的脸狠狠砸来!
“啊!”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用钱砸脸!
这是何等的羞辱!
然而,预想中钞票扇在脸上的声音并未响起。
那叠钱在距离陈默脸颊不到半寸的地方,停住了。
一只手,不知何时抬起,像铁箍一般,稳稳地抓住了李峰的手腕!
是陈默。
他依旧坐着,连姿势都没变,只是平静地伸出了手。
那只常年帮家里和面、布满薄茧的手,此刻却蕴含着让李峰骇然的恐怖力道。
任凭他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整个面馆,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被这兔起鹘落的一幕惊呆了。
李峰的脸瞬间涨得血红,又惊又怒。
“***……放手!”
他嘶吼道。
陈默没理他。
他只是缓缓抬起眼,目光越过李峰,落在了脸色煞白的苏青身上。
他轻轻捏住了那叠钱,抽了出来。
然后,松开了李峰的手腕。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陈默站起身,慢条斯理地用那叠钱,轻轻拍了拍自己被李峰的脏手碰过的衣袖。
仿佛在掸掉什么恶心的灰尘。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李峰面前,将那叠钱,微笑着,重新塞回了李峰的西装口袋里。
“钱,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陈默将钱塞回,却没有立刻退开。
他上前一步,凑到李峰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轻声说道:“回去告诉你爸,李宏伟副局长。”
李峰瞳孔猛地一缩!
一股寒气从他的尾椎骨首冲天灵盖!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父亲的名字?!
看着李峰惊恐的眼神,陈默心中一片冰冷。
前世,他蹉跎半生,最终在省政府办公厅熬到了给省长当秘书的位置,对全省的政经脉络了如指掌。
李宏伟这个名字,他有印象。
后来此人正是因为在一次专项行动中被查出问题,不仅毁了仕途,还牵连甚广。
而那场席卷全省的风暴,算算时间,就快来了。
陈默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他要送给李峰父子的,是来自未来的精准打击。
他首视着李峰的眼睛,声音更轻,却字字如惊雷:“让他***擦干净点。”
“顺便提醒一句,今年省里‘净化营商环境’的专项行动,是周省长亲自抓的重点工作。”
“第一站……很不巧,可能就是咱们文水县。”
最后一句话落下,李峰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变得和死人一样惨白。
李峰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变得和死人一样惨白。
他双腿一颤,膝盖不受控制地发软,若不是身后就是墙壁,恐怕己经瘫倒在地。
额头上的冷汗混着发胶,黏腻地滑落下来,滴进了眼睛里,刺得他生疼,他却连抬手去擦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青和王丽呆立在原地,嘴巴张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面馆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陈大海和王秋菊夫妇,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仿佛,第一次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