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块基石
苏晚几乎一夜未眠，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
她用冷水洗了把脸，刺骨的冰凉驱散了最后一丝困倦。
镜子里的女人，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名为“希望”和“决绝”的火焰。
她换上一身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头发利落地扎成马尾，素面朝天。
这身打扮与她过去十年精致柔美的风格截然不同，干练、简洁，甚至带着一丝攻击性。
她要彻底告别那个作为附属品存在的苏晚。
在楼下早点摊买了杯最便宜的豆浆和两个包子，她一边囫囵吃着，一边再次用旧手机确认了“即刻达”创始人顾磊的联系方式和公司地址。
公司位于城市高新区的一栋陈旧写字楼里，距离她住的地方需要换乘两次地铁，耗时将近一个半小时。
七点整，当地铁载着拥挤的人流开始新一天的奔忙时，苏晚拨通了顾磊的座机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一个带着浓浓疲惫和些许不耐的男声传来：“喂，哪位？”
“您好，是顾磊顾总吗？”
苏晚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听不出丝毫怯场，“我看到了关于‘即刻达’的报道，对你们的项目很感兴趣，想和您谈谈合作的可能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有些意外。
“合作？
你是哪家投资机构的？”
顾磊的语气带着戒备，显然最近没少接到各种打着合作幌子、实则趁火打劫的电话。
“我不是投资机构，”苏晚坦然道，“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人投资者。
但我认为‘即刻达’的模式很有潜力，或许我们能找到一种彼此都能接受的合作方式。”
“个人投资者？”
顾磊的声音里透出明显的失望和一丝嘲讽，“小姐，我们现在没空陪富家小姐玩过家家的游戏。
公司很忙，如果没别的事……等等！”
苏晚打断他，语速加快，“顾总，如果我没猜错，你们现在最大的问题不仅仅是资金链断裂，还面临着‘快送联盟’即将发起的专利诉讼吧？
关于你们核心路径优化算法中，关于实时动态权重分配的那部分代码。”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连背景的嘈杂声仿佛都消失了。
过了足足有七八秒，顾磊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你……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我们内部才刚刚确认！
消息根本没有对外泄露！”
苏晚心中一定。
赌对了！
前世，“即刻达”在破产清算时，核心资产被拆分拍卖，其中就包括这起未公开的专利纠纷，最终被对手以极低价格拿走，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件事在当前时间点，应该还处于对方发出律师函、尚未正式提***讼的阶段，属于高度机密。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苏晚语气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们那个算法的问题所在，也知道如何规避，甚至优化它。
而且，我认为‘快送联盟’指控的侵权点，本身也存在漏洞，并非不可反击。”
她顿了顿，抛出最后的诱饵：“给我三十分钟。
如果三十分钟后，你觉得我是在胡说八道，或者我的方案毫无价值，我立刻离开，绝不再打扰。”
电话那头又是长久的沉默。
苏晚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呼吸声，显然内心在进行激烈的挣扎。
最终，顾磊沙哑着嗓子道：“地址你知道吧？
九点，我最多给你三十分钟。”
“好，九点见。”
挂断电话，苏晚紧紧握了握拳。
第一步，踏出去了。
……上午八点五十分，苏晚站在了那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写字楼下。
楼体灰扑扑的，与周边光鲜亮丽的新建园区格格不入。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了昏暗的大堂，按下了通往十二楼的电梯。
“即刻达”公司占据着十二楼角落的几个房间。
推开玻璃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和压抑的景象。
办公区域不大，工位空了一大半，仅剩的七八个员工大多无精打采地坐在电脑前，脸上写满了迷茫和焦虑。
地上散落着一些废弃的文件和杂物，空气里弥漫着泡面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头发乱糟糟、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男人从最里面的隔间迎了出来。
他身材瘦高，穿着皱巴巴的格子衬衫，眼袋深重，正是顾磊。
他看到苏晚，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惊艳和更大的疑虑。
苏晚的年轻和美丽，与他想象中的“投资者”形象相去甚远。
“苏小姐？”
顾磊确认道，语气疏离。
“顾总，你好。”
苏晚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态度不卑不亢。
顾磊将她引到一间狭小的会议室，里面堆着不少杂物，会议桌上也蒙着一层薄灰。
“条件简陋，见谅。”
他没什么诚意地说道，随手拉过两把椅子。
没有寒暄，顾磊首接切入主题，眼神锐利地盯着苏晚：“苏小姐，现在可以说了吧？
你到底是谁？
怎么会知道专利诉讼的事情？
还有，你说你能解决？”
连珠炮似的问题，带着审视和压迫。
苏晚并没有被他的态度吓到。
她从容地坐下，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打开（里面存了她连夜整理的一些资料和分析），目光平静地迎上顾磊。
“我是谁，并不影响我对‘即刻达’价值的判断和我想合作的诚意。”
她缓缓开口，“关于专利诉讼，消息来源请恕我无法透露。
但我可以告诉你，‘快送联盟’指控侵权的核心，是基于他们那份编号为USPTO-2012-XXXXXX的专利文件，重点在于‘基于历史数据的静态区域划分与优先级设定’。”
顾磊的脸色微变，苏晚说的分毫不差！
“而你们的算法，”苏晚继续道，手指在电脑上调出她根据前世记忆和***息反推的逻辑图，“核心优势在于引入了实时交通流量、天气状况、甚至单个配送员实时位置和负载能力的动态变量，进行毫秒级的路径重规划。
这本质上是两种不同的思路。
他们指控侵权，是试图用一份覆盖面很广但不够精准的专利，来扼杀你们更具创新性的技术。”
她顿了顿，看着顾磊越来越震惊的眼神，抛出了关键点：“但是，你们的算法在实现‘动态变量权重分配’时，为了追求效率，借鉴了一个开源代码库里的某个函数模块，而这个模块的早期版本，恰好被‘快送联盟’的那份专利引用过。
这就是他们发***讼的底气，也是你们最大的漏洞。”
顾磊猛地站了起来，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你……你连这个都知道？！”
这几乎是他们技术团队内部的核心机密！
“别紧张，顾总。”
苏晚语气依旧平稳，“我知道，不代表别人也知道。
而且，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替换掉那个有争议的函数模块。
我研究过，有一个名为‘Apache Commons Math’的顶级开源项目里，有一个名为‘Conjugate Gra***nt Optimizer’的优化器，经过少量修改，完全可以替代你们现在使用的模块，性能甚至可能更优，而且绝对安全。”
她将电脑屏幕转向顾磊，上面是她准备好的替代方案技术要点和可行性分析。
顾磊俯身，几乎是扑到屏幕前，眼睛死死盯着上面的内容，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嘴里喃喃自语：“Conjugate Gra***nt……替换……性能对比……这……这需要测试……但理论上……好像真的可行……”他猛地抬头，看向苏晚的眼神己经完全变了。
从最初的怀疑、轻视，变成了震惊、探究，甚至带着一丝敬畏。
“你……你到底是谁？”
他再次问出这个问题，但语气己经截然不同。
“一个能看到‘即刻达’真正价值，并且愿意在它最低谷时赌一把的人。”
苏晚合上电脑，目光灼灼，“现在，我们可以谈谈合作了吗？”
……就在苏晚与顾磊在破旧的会议室里进行着可能改变彼此命运的会谈时，城市另一端，沈氏集团顶楼的总裁办公室里，沈司寒也收到了助理的最新汇报。
“沈总，苏小姐今天一早去了高新区，‘即刻达’公司所在地。
与创始人顾磊会面，谈话内容不详，但持续时间超过一个小时，目前尚未离开。”
沈司寒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面前放着一份关于“即刻达”的简单资料，是助理连夜整理的。
“还真去了。”
他轻嗤一声，指尖在那份薄薄的资料上点了点，“看来不是一时冲动，是铁了心想做点事情给我看。”
他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投资部总监：“给我收购一家……不，注册一家新的子公司，业务范围就定在同城物流和即时配送。
名字你们定，要快。”
然后，他对着面前的助理吩咐道：“给高新区管委会和几个主要的写字楼物业打个招呼，凡是‘即刻达’公司或者其创始人顾磊名下的租赁业务，遇到任何‘问题’，都按‘规矩’办。
另外，查一下‘即刻达’现在还有哪些潜在的客户或者合作伙伴，打个招呼，让他们‘慎重考虑’。”
他要做的，不是首接捏死那只蚂蚁，而是将她周围所有的土壤都变成流沙，让她孤立无援，让她寸步难行。
“是，沈总。”
助理心领神会，立刻下去安排。
沈司寒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光，却驱不散他眼底的阴霾。
苏晚，你想玩商业游戏？
那我就教你第一课——在这个圈子里，资本和权势，才是唯一的规则。
没有我的允许，你连入场券都拿不到。
他倒要看看，当那个顾磊因为无处不在的压力而崩溃，当所有的门都对苏晚关闭时，她那双刚刚试图展开的翅膀，还能不能扑腾起来。
……“即刻达”狭小的会议室里，气氛却与沈司寒想象的崩溃截然不同。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深入交谈，顾磊对苏晚的态度己经从最初的戒备变成了信服，甚至带着一丝遇到知音的激动。
苏晚不仅点出了他们技术的致命隐患，还提出了好几个关于市场推广和商业模式优化的建议，虽然听起来有些大胆甚至超前，但细想之下，却极具洞察力。
“苏小姐，你的眼光和思路，我顾磊服了！”
顾磊搓着手，脸上因为兴奋而泛起红光，之前的颓唐之气一扫而空，“如果真的能解决专利问题，并且按照你说的方向调整，我觉得‘即刻达’绝对有救！”
“问题能解决，方向也需要调整，但最重要的是资金和时间。”
苏晚冷静地泼了点冷水，“顾总，我们现在需要尽快完成技术替换的测试和迭代，同时需要一笔钱维持公司最基本的运营，并开展一次小范围、低成本但精准的市场验证。”
她看着顾磊的眼睛，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我可以提供解决专利问题的完整技术方案，以及后续的市场策略指导。
同时，我个人可以投入十五万元现金，作为公司的应急运营资金和首轮市场验证费用。”
十五万，几乎是她的全部家当。
顾磊愣了一下：“十五万？
这……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这十五万不是用来烧钱扩张的，是用来‘救命’和‘验证’的。”
苏晚强调，“我们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最小的成本，证明我们优化后的模式是可行的，是有市场需求的。
只有这样，才能吸引到下一轮真正的投资。”
她顿了顿，说出了最关键的部分：“作为回报，我需要‘即刻达’公司30%的股权。”
“30%？！”
顾磊失声叫了出来，脸色变了变。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虽然公司现在濒临破产，但核心技术团队和知识产权还在。
“顾总，”苏晚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提供的，不仅仅是钱，是能让公司活下去、并且未来可能价值千万甚至更多的解决方案和战略方向。
没有我的介入，‘即刻达’大概率会在几个月内破产清算，到时候，你和你团队的心血，可能一文不值。
而有了我的方案，我们至少有了一搏的机会。
30%的股权，买一个起死回生的机会，你认为不值吗？”
顾磊沉默了。
他双手***乱糟糟的头发里，内心天人交战。
他不得不承认，苏晚说的是事实。
如果没有转机，“即刻达”只有死路一条。
苏晚的出现，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虽然这根稻草索要的代价不小，但至少，带来了生的希望。
而且，苏晚展现出的能力和眼光，让他隐隐觉得，或许她真的能创造奇迹。
良久，他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变得坚定。
“好！
30%就30%！”
他一拍桌子，“苏小姐，不，苏总！
以后你就是我们‘即刻达’的联合创始人和首席战略官！
我们一起，赌这一把！”
苏晚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了一半。
她伸出手，与顾磊重重一握。
“合作愉快，顾总。”
第一步基石，终于艰难地埋下了。
然而，就在两人初步达成共识，正准备商讨细节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年轻的程序员慌张地冲了进来：“顾总！
不好了！
物业的人来了，说我们拖欠水电费和物业管理费，要给我们断水断电！
还有……还有我们之前谈好的那个唯一有意向的便利店连锁，刚刚来电话，说……说取消合作了！”
顾磊脸上的兴奋瞬间僵住，变得惨白。
苏晚的心也猛地一沉。
沈司寒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