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迟到的外卖员
死哪儿去了现在才回来?”
张翠芳的尖嗓门像把淬了毒的刀子,猛地扎进闷热的黄昏里。
“让你买的酱油呢?!
等你做饭一家子都得饿死!”
“连瓶酱油都记不住,十五号那天的‘老毛病’怎么没见你忘?!”
陈墨的钥匙还插在锁孔里,半截身子留在门外。
汗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淌,在后颈冲出一道泥痕。
老旧的防盗门在他身后嘎吱作响,像在替他发出***。
屋里冲出的油烟味混着廉价空气清新剂的柠檬香,呛得人头晕。
电视声开得震天响,某档家庭调解节目里的婆媳正对骂得欢。
“妈。”
陈墨嗓子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木头,“单子多,跑远了。”
他弯腰换鞋,劣质塑料鞋底硬邦邦地硌着脚心,“酱油……忘了。”
“忘了?”
张翠芳系着脏兮兮的围裙,叉腰堵在玄关尽头,几乎挡住所有光,“你怎么不忘了吃饭?!”
她猛地伸手指向窗外,仿佛能戳破楼下车棚的顶棚,“看看人家老王女婿!
天天开车接送老丈人上下班!
月月送茅台!
你呢?”
她上下打量他,眼神像刮骨的刀,“就是个送外卖的,还送不明白!”
陈墨没吭声。
拖鞋底蹭着地砖,发出拖沓的响。
“我女儿真是瞎了眼!”
张翠芳声音又拔高一度,刺得人耳膜疼,“嫁给你这么个窝囊废!
要钱没钱,要本事没本事!
连个蛋都……”沙发上报纸哗啦一响。
叶建国抖了抖手里的晚报,眼皮都没抬:“吵什么吵。
还让不让人看报纸了?”
他慢悠悠啜了口茶,“陈墨啊,不是爸说你,一点小事都办不好,难怪你妈生气。”
“爸。”
陈墨哑声叫了一句。
叶建国鼻子里哼了一声,报纸竖得更高,彻底挡住了脸。
卧室门砰地开了。
叶知晚站在门口,头发乱糟糟地扎着,脸上挂着加班熬出的油光和烦躁:“妈!
你小点声行不行?
我改方案呢!”
她视线扫过玄关处的陈墨,像扫过一件碍眼的家具,眉头拧得更紧,“……你就不能少惹点事?”
陈墨低下头。
汗湿的刘海黏在额头上,遮住了眼神。
他绕过岳母僵硬的肩膀,侧身挤进厨房。
狭小的空间里,昨夜的剩菜味和今天的油哈喇味混在一起,腻得人反胃。
洗菜池里堆着没洗的碗碟,灶台上溅满了油点。
水龙头拧开。
冷水哗地冲下来,溅起细小的水珠。
他双手撑在油腻的水池边,低头盯着排水口打旋的泡沫。
水流过手腕,带来一丝短暂的凉意,暂时盖过了客厅电视里婆婆的哭喊和岳母拔高的咒骂。
“……十五号倒记得比谁都清!
晦气东西……”张翠芳的声音穿透薄薄的隔断墙。
水声忽大忽小。
他关掉龙头,拾起旁边一块发霉的抹布,慢慢擦干手。
冰箱里掏出半颗蔫白菜,两个冻得硬邦邦的馒头。
锅铲磕在灶台上,当啷一声。
窗外天彻底黑透了。
楼下车棚里,他那辆破旧的蓝色电瓶车歪在一堆汽车和电动车中间,像条被遗弃的瘸狗。
保温箱上印着的卡通熊猫logo,脏得几乎看不清原貌。
白菜下锅。
刺啦一声响,油烟腾起来,熏得墙壁更黄了几分。
他机械地翻炒着,油星溅到手背上,烫出个红点。
他没擦。
客厅电视换了节目,综艺笑声罐头似的倒出来,假得很。
“……那破道观的单子你也接?”
张翠芳的声音又飘进来,像是冲叶知晚抱怨,“穷疯了吧?
听说那儿邪门得很,上次……”锅铲顿了一下。
陈墨抬起眼。
窗外夜色浓得像墨,远处写字楼顶的航空障碍灯红光闪烁,明明灭灭。
他低头,继续翻动锅里的白菜。
十五号。
又快到了。
比饿肚子更可怕的事,正在倒计时。
而那个藏在城郊荒山里的清虚观订单——佣金高得反常,备注栏只写着一行冷冰冰的要求:“放殿前石阶上,别敲门,别回头。”
这单,他非送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