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狱
冰冷的雨水像石子一样砸在林晚脸上,又顺着她苍白的脖颈滑进洗得发白的T恤领口。
她拎着一个半旧的帆布包,站在监狱大门外,看着眼前模糊的世界。
五年。
一千八百多个日夜,终于结束了。
身后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她过去五年的全部人生。
没有亲人迎接,没有朋友等候,只有漫天大雨和一条泥泞的、通往市区的路。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是久违的、带着土腥味的自由气息,却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她身边停下,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略显刻薄的中年女人的脸。
是她的继母,周丽。
“上车吧。”
周丽的语气里没有半分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你爸不想来,嫌丢人。”
林晚没说话,默默地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车内昂贵的香薰味道让她有些不适,她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却掩盖不住长期劳作留下的薄茧。
“你说你,当初好好的前程不要,非要去替人顶罪!”
周丽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瞥她,声音尖锐,“那可是商业犯罪!
你知道这五年,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你弟弟谈了个好对象,就因为你这个有案底的姐姐,黄了!”
林晚偏头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
五年时间,这座城市变得陌生而繁华,霓虹灯在雨幕中晕开模糊的光团。
曾经,她是这座城市金融圈里最耀眼的新星,点石成金的“林顾问”。
多少大佬将她奉为座上宾。
可现在,她是一个身无分文、有案底的释放人员。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周丽拔高了声音。
“听见了。”
林晚的声音有些沙哑,是长久少言寡语的结果。
“听见了就好。”
周丽冷哼一声,“家里现在情况也一般,你爸身体也不好。
给你找了个包吃住的工作,在城南的电子厂,明天就去报到。
安分点,别再给我们惹事了!”
林晚依旧看着窗外,没应声。
电子厂?
她那双曾经在资本市场翻云覆手、敲击键盘拟定亿万合同的手,现在要去流水线上拧螺丝吗?
车子没有开往她记忆中那个不算宽敞但温暖的家,而是在一个老旧小区门口停下。
“喏,这是你爸以前单位分的老房子,好久没人住了,你自己收拾一下。”
周丽递过来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眼神闪烁,“家里现在住的地方小,你弟弟要结婚,实在没你地方住。”
林晚接过钥匙,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里。
她明白了。
那个家,她己经回不去了。
她拎起帆布包,默默下车。
雨水瞬间将她淋透。
周丽的车没有丝毫停留,绝尘而去,溅起的泥水甩了她一身。
林晚站在原地,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
她抬头看了看眼前这栋墙皮剥落的居民楼,又摸了摸帆布包里那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和仅有的几百块钱现金。
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
她走进昏暗的楼道,找到门牌号,用钥匙费劲地打开门。
一股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
房子里空空荡荡,只有几件破旧的家具,盖着厚厚的灰尘。
她走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瘦脱了形的女人,几乎认不出这就是五年前那个自信飞扬的林晚。
胃里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
一天没吃东西了。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慢慢滑坐到地上。
雨水从她的头发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滩水渍。
绝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但下一刻,她猛地抬起头。
眼底那簇沉寂了五年的火焰,仿佛被这冰冷的雨水和绝境重新点燃。
不。
她不能就这样认命。
她不能去电子厂拧一辈子螺丝。
她曾是林晚,那个能让整个商圈侧目的林晚!
她颤抖着手,从帆布包最里层掏出一个防水的小袋子。
里面装着几张己经有些发黄的名片。
顾衍之、傅靳言、沈修瑾、陆景云、苏曼……五个名字,代表着她辉煌的过去,也代表着她亲手“背叛”的五位前雇主。
当年,她如同丧家之犬一样离开他们,甚至背负着“背信弃义”的骂名。
如今,她走投无路。
尊严?
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
她拿出那个旧手机,充上电,开机。
幸运的是,它还能用。
她坐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一个字一个字地,在手机备忘录上敲打。
不是精美的简历,只是最简单的求职信,却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顾总/傅总/沈总/陆总/苏总:我是林晚。
己恢复自由身。
现求职,任何职位均可。
盼复。”
同样的内容,她复制了五遍。
然后,找到那五个几乎快被她遗忘的邮箱地址,逐一粘贴,点击发送。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是石沉大海?
是肆意的嘲讽和羞辱?
还是……她闭上眼,将头埋进膝盖。
雨,还在下。
仿佛要洗净这世间所有的污秽与不堪。
而她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