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摇曳,明明灭灭。
沈遇青独自立于窗前,雪光映得他眸色愈发清浅,仿佛两潭凝冻的湖。
他望着窗外那片混沌的纯白,视线却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为何驻足?
为何回首?
那件狐裘不过是个拙劣的借口,连榭南山那般散漫之人都未曾取信。
怜悯?
他早己习惯冷眼旁观这世间的苦楚,心肠未必比这冬夜温暖多少。
或许……是因为那双眼睛吗?
在巷口,侍卫踹开那只脏手时,那乞丐抬起头的刹那——尽管脸上污秽,尽管意识模糊,但那瞬间睁开的眼睛里,不是纯粹的乞怜,不是麻木的绝望,而是在剧烈的痛苦和恐惧深处,顽强燃烧着的一点微弱却不甘熄灭的光。
像极了……那个他以为早己被岁月尘封,刻意遗忘的身影,竟在这样一个卑贱的乞儿眼中,猝不及防地重叠了一瞬。
沈遇青闭上眼,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心底某个被坚冰层层封存的角落,似乎被这细微的联想撬开了一道缝隙,渗出丝丝缕缕、早己陌生的酸涩。
他救他,或许并非出于怜悯,也非一时兴起。
而是因为,在那双眼睛里,他看到了某种不容玷污、不容其就此湮灭的倔强。
那是对过往某个瞬间的投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执念。
“呵……”一声极轻的自嘲在寂静中消散。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心软,究竟是对逝去影子的徒劳追挽,还是……命运又一次不经意的捉弄?
窗外,雪落无声。
翌日下午,雪后初晴,阳光稀薄地洒在青石板上。
沈遇青踩着未化的残雪,再次踏入济春堂。
药香依旧,却比昨日多了几分安宁。
“你来了。”
榭南山正捣着药,头也没抬,仿佛早料到他的到来。
“嗯。”
沈遇青应了一声,目光己扫向内室。
榭南山用药杵随意指了指身后“里头呢,收拾干净了。”
沈遇青掀帘而入。
屋内光线柔和,昨日那个脏污不堪的乞丐己被仔细清理过,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素衣。
此刻他安静地躺在榻上,昏迷未醒,却己然露出原本的面目。
竟是一张极其俊美的脸。
年纪虽轻,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眉宇间却己透出一股超越年龄的冷峻线条。
鼻梁高挺,唇线薄而清晰,即便在昏睡中,也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疏离感。
沈遇青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神色未变,只微微侧首示意身后的侍从无依“背上。”
无依默然上前,正欲动作——“遇青。”
榭南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倚着门框,手里还拿着那根药杵,脸上的慵懒收敛了几分,带着难得的正色。
沈遇青动作未停,只淡淡应道“嗯。”
榭南山看着他,语气放缓,却字字清晰“提醒你一下,慎重。”
这少年来历不明,伤势蹊跷,绝非普通乞儿。
带他回沈家,无异于引入一个未知的变数。
沈遇青终于抬眼,与榭南山对视一瞬。
他眼中是一片沉静的深海,无波无澜。
“我知道。”
他声音平稳,显然早己权衡过所有。
说罢,他不再多言,微一颔首。
无依立刻小心地将榻上的少年背起。
沈遇青转身,率先步出济春堂,无依背着那昏迷的冷峻少年紧随其后。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入前方未知的归途。
榭南山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最终只低声自语了一句“但愿你是真的知道,他可不是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