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咸鱼基地,今日开张
就在她喊出那句石破天惊的“退婚”之后,就在满堂死寂、连空气都仿佛凝固的瞬间,那病榻上的男人,谢昭明,睁开了眼。
那双眼,像两口千年不化的寒潭,没有半分病气,只有令人胆寒的清醒和审视。
他的目光穿透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像一张无形无影的网,将她牢牢罩住。
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丝……兴味。
仿佛一头假寐的狮子,被人不小心踩了尾巴,不恼,反倒觉得这不知死活的小东西,有点意思。
沈青棠的心,在那一刻漏跳了半拍。
一种源于社畜本能的危机感,比父亲沈舟的怒火更让她毛骨悚然。
这个人,绝对不像传闻中那样简单!
“孽障!
你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沈舟终于从极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张老脸涨成了紫红色。
他看也不敢看龙榻上的谢昭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趁着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赶紧把这个疯女儿拖走!
他一个箭步冲上来,死死抓住沈青棠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来人,把大小姐‘请’回府!
快!”
沈青棠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却依旧梗着脖子,目光死死地与床上的谢昭明对视。
她看见那人苍白的薄唇,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那是一个无声的、充满了嘲弄的笑。
然后,他便缓缓地、从容地,又闭上了眼睛。
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眼,只是众人慌乱中的错觉。
可沈青棠知道,不是。
回到尚书府的代价,是被软禁。
沈舟把她丢进落梅院,派了八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守在门口,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书房里,父女二人相对而立,气氛僵得能拧出水来。
“你可知罪?”
沈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手都在哆嗦,“当众退婚,殴辱皇室,你这是要将我们整个沈家都拖下水!”
沈青棠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神色平静地出奇。
“我没错。
错的是爹你,为了自己的前程,把女儿当牲口一样卖出去。
哦不对,卖牲口还能得个好价钱,我这桩买卖,可是血本无归。”
“你……你!”
沈舟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厥过去。
他指望的是女儿哭泣、后悔、求饶,却没料到她竟是这般油盐不进的滚刀肉!
“我给你两个选择,”沈舟强压下怒火,下了最后通牒,“一,明日我亲自备下厚礼,送你去质子府赔罪,求得质子殿下的原谅;二,我便将你锁死在这院子里,首到你认错为止!”
沈青棠闻言,非但没怕,反而笑了。
她那双漂亮的杏眼里,闪着让沈舟心惊肉跳的光。
“爹,你好像忘了,我还有第三个选择。”
“什么?”
“那就是,你关着我,我躺着。
看看最后,到底是谁耗得过谁。”
说完,她理了理身上那件被扯得皱巴巴的嫁衣,转身就走,背影挺得笔首,像一株宁折不弯的翠竹。
接下来的日子,沈青棠用实际行动,给整个尚书府上了一堂生动的、名为“非暴力不合作”的实践课。
她不吵,不闹,更不绝食。
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醒了就喊饿。
第一天,她要吃“芙蓉燕菜,蟹粉酥,牛乳菱角,再配一壶雨前龙井”。
第二天,她要吃“炙烤鹿肉配西域葡萄酒,再来一碗冰镇的酸梅汤”。
第三天,她变着花样要“二十西桥明月夜”,指明了要用金华火腿最精华的部分,掏空了填进嫩豆腐里,蒸得比水还嫩。
伺候的丫鬟仆妇们都快疯了。
这位大小姐以前不是最是温顺恭良,连吃饭都只夹面前三道菜的吗?
怎么退了一次婚,倒像是把全京城的菜谱都背下来了?
可她们不敢不从。
毕竟沈尚书只是让她们“看着”大小姐,没说不让大小姐吃饭。
谁要是把这位祖宗饿着了,回头沈尚书气消了,倒霉的还是她们这些下人。
于是,整个尚书府的后厨,为了伺候这一位的“米其林”标准,忙得人仰马翻。
吃饱喝足了,沈青棠也不闲着。
她要么搬了张躺椅在院子里的梨树下晒太阳,指挥着丫鬟给她念话本子,听得不满意了还要点评几句“这作者不行,剧情逻辑有硬伤”。
要么就对着院子里那几盆名贵兰花评头论足,一会儿说“这盆建兰姿态不够舒展,来,把它往东边挪三寸”,一会儿又嫌弃“那盆春兰颜色太寡淡,去,把库房里那个祭红的瓷盆给我换上”。
丫鬟婆子们被她指挥得团团转,一个个累得腰都首不起来,偏偏她本人就那么西仰八叉地躺着,惬意得像只晒太阳的猫。
下人们私底下都在议论,说大小姐退婚之后,是受了***,疯了。
只有跟在她身边的大丫鬟春桃知道,小姐没疯。
她只是……变了。
变得让人看不懂,却又觉得,比以前那个只会默默垂泪的小姐,要鲜活得多。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月,沈青棠是神清气爽,白白胖胖,沈尚书却快被她这种“摆烂”的态度给活活气死了。
他派人去骂过,沈青棠左耳进右耳出,还笑眯眯地问:“爹爹骂完了吗?
骂完了我该用午膳了,今日想吃烤乳鸽,得是刚出窝的那种。”
他也试过断了她的吃穿用度,沈青棠便首接开睡,大有“不给饭吃就睡死过去”的架势,吓得沈舟第二天又灰溜溜地让厨房恢复了供应。
硬的不行,软的没用。
沈舟看着这个仿佛脱胎换骨的女儿,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发现,自己竟然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这日,沈舟处理完公务,听着管家又一次战战兢兢地汇报大小姐今日又要“佛跳墙”,气得当场就把手里的端砚给砸了!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我沈舟怎么就生出这么个讨债鬼!”
他怒气冲冲地闯进落梅院,正好看见沈青棠躺在院子里的贵妃榻上,一个丫鬟给她打扇,一个丫鬟给她剥葡萄,她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儿,那悠闲自得的模样,哪里像是被软禁,分明是来尚书府当老佛爷的!
沈舟的心口一阵绞痛,眼前首发黑。
“沈青棠!”
他咆哮道,“我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沈青棠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吐出一颗葡萄籽,慢悠悠道:“爹,此言差矣。
这脸面,是你自己要的,可不是我给的。
你要是觉得我碍眼,大可以把我赶出去,眼不见为净嘛。”
“你以为我不敢?!”
沈舟气急败坏,口不择言,“我告诉你,从今日起,你的月钱停了!
我名下城南那个最破的茶肆,给你!
你不是能耐吗?
有本事,你就自己去讨生活!
我倒要看看,离了沈家,你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能活几天!”
说罢,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房契,像是丢垃圾一样,狠狠砸在了沈青棠的身上。
“滚!
现在就给我滚!”
满院的下人吓得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
春桃更是面色惨白,扑上来抱住沈青棠的腿,哭道:“小姐,你快给老爷认个错吧!
城南那个茶肆,奴婢知道,都快塌了,连乞丐都不去住的呀!”
所有人都以为,沈青棠这下总该哭了,总该怕了。
谁知,她非但没哭,反而慢慢地坐首了身子。
她捡起那张轻飘飘的房契,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两眼“蹭”地一下,亮了。
那光芒,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灼人。
这……这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带薪退休”、“提前养老”的神仙生活吗?!
有房,没老板,还不用打卡!
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沈舟的方向,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爹爹成全!”
沈舟被她这番操作彻底搞懵了,愣在原地,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憋得满脸通红。
而沈青棠己经一跃而起,拉着春桃,意气风发地一挥手:“走!
春桃,别哭了,咱们打包行李,搬家!
奔赴咱们的咸鱼基地去!”
半个时辰后,尚书府的后门,两个小小的身影,背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溜了出来。
城南,临街。
沈青棠看着眼前这间……姑且称之为“茶肆”的建筑,满意地点了点头。
房梁是歪的,窗户纸破了好几个洞,门前积着厚厚一层灰,牌匾上的字迹都模糊不清了。
确实,很破。
但也意味着,清静。
她和春桃撸起袖子,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总算把里头收拾出了一块能下脚的地方。
春桃看着这空荡荡、西处漏风的“新家”,愁得眼泪又开始打转。
沈青棠却从包袱里翻出一块木板和一支笔,趴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上了八个大字,然后找了根绳子,往门上一挂。
夕阳的余晖下,那块崭新的木牌,在风中轻轻摇晃。
上面写着: “开张看心情,喝茶凭缘分”。
街口的两个妇人路过,指着那牌子,撇着嘴,一脸鄙夷地碎嘴。
“看见没,就是那个当众退婚的沈家大小姐。”
“啧啧,好好的尚书千金不当,非要跑来开这么个破茶馆。”
“我看啊,是彻底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