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指下生灭论道音
这位老先生真是性情中人。
不就是一杯山野清茶，怎么就喝出了人生感悟，还扯上了什么恩同再造。
他连忙摆手，笑道：“老先生太过奖了。
茶就是茶，解渴静心而己，哪有那么玄乎。
我看两位气息有些不稳，想必是山路劳顿，加上这茶性子烈，有些醉茶了。”
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在他看来，眼前这一老一少，女的脸色潮红，男的神情激动，可不就是凡人醉茶的典型症状嘛。
然而这话落入清玄真人和凌飞羽耳中，却不啻于九天惊雷。
气息不稳？
前辈一眼就看穿了飞羽修为暴涨后根基的虚浮，以及自己心境激荡下道心的涟 动荡。
醉茶？
前辈是何等人物，他赐下的悟道仙茶，蕴含的天地至理何其磅礴。
我等凡胎俗体，一时无法完全承载吸收，可不就是“醉”了吗。
前辈这是在用最朴素的言语，点出我等修为的浅薄，告诫我等要戒骄戒躁，稳固道心。
好一个“醉茶了”！
清玄真人心中对前辈的敬仰，又拔高了无数层。
他愈发觉得，前辈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点化世人的禅机。
“前辈教诲的是，是晚辈心境修为不足，险些失了本心。”
清玄真人再次躬身，态度比之前更加谦卑。
李景斋见状，彻底没辙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位客人有点“魔怔”，怕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说什么都没用。
罢了，随他们去吧。
他看两人还拘谨地站着，便指了指石凳，温和道：“坐吧，站着多累。
空口喝茶也无趣，听首曲子解解乏如何？
正好，我最近新谱了一曲，还没弹给别人听过。”
说着，他站起身，走进了屋里。
清玄真人和凌飞羽闻言，心头狂跳。
听曲？
前辈这是要亲自为我等演法论道了！
刚才的字，是“道”之形。
那杯茶，是“道”之味。
而接下来的琴音，恐怕就是“道”之声了！
这是何等旷世的机缘，竟然在一天之内，让他们接连遇上。
两人紧张地对视一眼，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在石凳上坐下，腰杆挺得笔首，神情肃穆，仿佛即将聆听圣人讲道。
很快，李景斋抱着一张古琴从屋里走了出来。
那是一张看起来极为寻常的七弦琴，琴身是桐木所制，颜色暗沉，边角处甚至有些许磨损的痕迹，显然是有些年头了。
琴身上没有任何华丽的雕饰，也没有丝毫灵气波动，就是一张凡俗乐器。
可在清玄真人的法眼中，这张琴却完全是另一番模样。
那看似普通的桐木，分明是传说中沐浴混沌之气而生的“建木”之心。
琴身上的天然纹理，暗合周天星辰运转之轨迹。
那七根琴弦，更是了不得，似是用太古真龙之筋绞合而成，隐隐有龙吟之声在其中流淌。
这哪里是琴，这分明是一件可以弹奏天地法则的无上道器！
凌飞羽也被那古琴的无形气场所震慑。
她感觉自己的本命飞剑在储物法宝中发出了阵阵哀鸣，那是一种低阶兵器在面对至高存在时，源于本能的畏惧。
李景斋将古琴轻轻放在石桌上，盘膝而坐。
他试了试音，然后对两人歉意地笑了笑：“乡野之音，难登大雅之堂，两位将就着听。”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了琴弦之上。
“铮——”一声清越的琴音，如山涧清泉，叮咚作响，瞬间洗涤了院中的所有尘嚣。
清玄真人和凌飞羽只觉得神魂一清，仿佛被甘霖洗礼。
随着李景斋的指尖在琴弦上跳动，一缕缕音符流淌而出。
琴声初始平缓悠扬，如春风拂面，万物复苏。
凌飞羽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广袤的荒原。
随着琴音，一株嫩芽破土而出，迎风生长，化作小树，再长成参天大树。
她从中看到了生命的律动，看到了木之法则的演化。
她所修炼的青帝长生诀，竟在这一刻自行运转，许多以往晦涩的关窍豁然贯通。
琴声渐转高昂，如夏日雷鸣，骤雨倾盆。
清玄真人的眼前，则浮现出了一片无垠的星海。
琴音化作了无形的大手，拨动着星辰的运行。
他看到了星辰的诞生，看到了星系的碰撞，看到了黑洞的吞噬与寂灭。
生与死，创造与毁灭，都在这琴音中不断轮回。
他那困扰了三千年的心境瓶颈，在这宏大的生灭景象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他看到了自己的“道”，也看到了“道”的前路。
李景斋己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音乐世界里。
他弹奏的这首曲子，名为《山居闲话》，是他根据自己平日里看日出日落，听风声雨声的感悟所作，抒发的不过是些闲情逸致。
可这“闲情逸致”，在两位修士听来，却是天地至理的完美演绎。
琴声再转，变得杀伐激昂，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凌飞羽只觉得一股无匹的剑意扑面而来。
那每一个音符，都化作了一式绝妙的剑招。
她仿佛看到了一位白衣剑仙，在九天之上演练无上剑道。
一剑出，可斩日月。
一剑收，可平山海。
她那尚未完全稳固的元婴后期修为，在这股剑意的淬炼之下，竟变得无比凝实，再无半分虚浮。
她甚至从中领悟出了一套全新的剑法，威力比她所学的宗门绝学，还要强大数倍。
琴声最终归于平寂，只留下最后一缕尾音，袅袅不绝，如大道余韵，引人深思。
院子里静悄悄的。
那只趴在门口的大黄狗，不知何时己经站了起来，仰着头，眼中竟流露出一丝人性化的陶醉。
院角的那棵桃树，无风自动，满树桃花悄然绽放，粉色的花瓣如雨落下，每一片花瓣上都似乎带着一丝玄妙的道韵。
更远处，落云山脉中，无数灵兽精怪，尽皆匍匐在地，朝着小院的方向顶礼膜拜，神情恭敬而痴迷。
这一切，李景斋毫无察觉。
他缓缓睁开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献丑了。”
他看着依旧呆坐着的两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弹得久了，手艺有些生疏。”
清玄真人和凌飞羽，此刻才如梦初醒。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眸深处，看到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骇然与狂喜。
前辈这一曲，堪比圣人讲道三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