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那道俯身而下的身影，投射出一片巨大的阴影，将魏晋完全笼罩。
龙涎香的气息，霸道地侵占了他所有的感官。
“她是真疯，还是假疯？”
这个问题，没有转圜的余地。
没有模棱两可的答案。
是一道悬崖，往前一步是生，退后一步是死。
魏晋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能感觉到，那道探究的视线，从他的发顶，一路向下，刮过他的每一寸肌肤。
生与死，只在他接下来的一个回答。
就在这时，一行熟悉的金色小字，突兀地在他眼前跳出。
说她真疯，是蠢；说她假疯，是狂。朕要一个既聪明又懂分寸的奴才。
弹幕！
是皇帝的弹幕！
魏晋的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原来如此。
原来皇帝在乎的，从来不是宸妃疯或不疯的真相。
真相是什么，对这位九五之尊而言，根本不重要。
他要的，只是一个答案。
一个能体现出回答者价值的答案。
一个能让他确认，这枚棋子是否“好用”的答案。
懂分寸，又聪明。
这六个字，是通往生门的唯一路径。
魏晋紧绷的身体，在这一刻反而奇异地放松下来。
他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凉坚硬的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奴才愚钝。”
他的嗓子有些干涩，但吐字清晰。
“看不出娘娘是真疯假疯。”
乾文帝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魏晋稳住心神，继续说道。
“奴才只知，若她是真疯，是陛下的仁慈，才让她能在这冷宫之中，苟活至今。”
这句话，将林婉儿的生死，归于君恩。
“若她是假疯……”
魏晋稍作停顿，整个静心宫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是陛T下的天威，让她不敢不疯。”
话音落定。
整个世界，死一般的寂静。
魏晋的额头紧贴着地面，甚至能感觉到地砖缝隙里的尘土气息。
他在赌。
赌自己对帝王心术的揣摩，没有出错。
一秒。
两秒。
时间变得粘稠而漫长。
突然。
好个伶俐的奴才！哈哈哈，有意思！
金色的弹幕再次炸开，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欣赏。
紧接着，一声极轻的笑，从魏晋的头顶传来。
那股几乎要将他碾碎的压力，顷刻间烟消云散。
魏晋整个人都虚脱了，但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起来吧。”
乾文帝直起身，重新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谢统领。”
魏晋恭敬地应了一声，缓缓站起身，依旧低着头，不敢去看那张脸。
“你倒是让本统领有些意外。”
乾文帝踱了两步，似乎在重新打量这个不起眼的小太监。
魏晋的心思电转。
仅仅是过关，还不够。
他要的，不仅仅是活下来。
他要为自己，也为林婉儿，争取到更大的空间。
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眼前。
他必须抓住。
魏晋的姿态愈发恭谦，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
“回统领，奴才……奴才还曾见娘娘，做过一件怪事。”
“哦？”
乾文帝果然来了兴趣。
“说来听听。”
魏晋组织了一下语言，小心翼翼地开口。
“前几日，奴才打扫庭院时，曾见娘娘蹲在地上，用一根枯树枝画着什么。”
“她画得很专注，嘴里还念叨着一些奴才听不懂的词。”
“什么天枢、摇光、开阳……”
魏晋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着乾文D帝的反应。
当听到这几个词时，那道玄色的身影，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魏晋心中一动，知道自己押对了宝。
他继续说道：“奴才斗胆，凑近了瞧了一眼。”
“那地上的图形，纵横交错，很是繁复。”
“奴才不识兵法，只是以前在宫里当差，偶然听守城的那些老兵卒吹嘘时提过一嘴。”
他顿了顿，抛出了最后的引线。
“娘娘画的图，似乎……似乎与那本《平蛮策》中的某个阵图，有几分相似。”
《平蛮策》。
当这三个字从魏晋口中吐出时，乾文帝的身体，猛地一震。
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
魏晋甚至能听到他陡然粗重起来的呼吸声。
《平蛮策》，那是他登基之初，为了平定南疆蛮族之乱，与当时还是兵部尚书的林帅，在御书房内，耗费了无数个日夜，共同推演出的旷世兵策。
其中倾注了他们君臣二人多少心血。
更是他与林家，那段最亲密无间岁月的见证。
而林婉儿，自幼聪慧，耳濡目染，对这本兵策的熟悉程度，甚至不在他之下。
曾经，她也喜欢拿着树枝，在御花园的土地上，为他推演阵法变化，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乾文帝的思绪，飘回了许多年前。
他想起了那个意气风发的林帅，想起了那个明媚娇俏的少女。
也想起了林家满门抄斩时，那冲天的血光。
一丝无法言说的愧疚与悔恨，夹杂着对李家日益做大的不满与忌惮，在他胸中翻腾搅动。
他缓缓转过身，重新看向那个蹲在花圃边，依旧在挖着泥土的瘦削身影。
这一次，他的视线里，不再是审视与漠然。
而是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许久，他收回了视线。
他再次看向魏晋，那张平静的脸庞下，暗流汹涌。
这个小太监，今夜给了他太多的“惊喜”。
他不仅聪明，懂分寸，更重要的是，他抛出的这个信息，恰好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也最隐秘的地方。
这是一个信号。
一个来自冷宫深处，却精准无比的信号。
乾文帝看着魏晋，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决断。
他需要一枚棋子。
一枚安插在后宫，安插在这个被所有人遗忘的角落，却能为他所用的棋子。
眼前这个小太监，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从今日起。”
乾文帝开口了，不再是“王统领”的身份，而是属于帝王的金口玉言。
“晋升魏晋为静心宫管事太监。”
魏晋猛地抬头，满脸的错愕与不敢置信。
从一个三等杂役太监，一跃成为一宫管事？
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更让他震惊的，还在后面。
“冷宫诸事，由你全权负责。”
“不必再经内务府。”
乾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另外，赐你专折奏事之权，若有要事，可书写密折，直接呈交内务府总管李莲英。”
“他自会送到朕的面前。”
专折奏事！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魏晋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这在大乾王朝，是只有封疆大吏才拥有的特权！
意味着，他拥有了直达天听的渠道！
意味着，他从一枚随时可以被碾死的蝼蚁，一跃成为了皇帝安插在后宫的一枚暗棋！
“奴才……奴才……”
魏晋激动得浑身发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能跪下，重重地磕头。
“奴才，叩谢陛下天恩！”
他已经明白，眼前之人，根本不是什么统领。
而是这大乾王朝，真正的主人！
乾文帝没有再看他，最后望了一眼远处的林婉儿，转身，带着两名侍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直到那几道身影彻底消失，魏晋才敢从地上爬起来。
他腿脚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夜风吹过，他才发觉，自己的里衣，早已被冷汗湿透。
今夜这一遭，比他两辈子经历的所有事情，都要惊心动魄。
也正在此时，他的脑海里，响起了一道清脆的提示音。
叮！
特殊任务开启：宸妃的复仇。
第一阶段：洗刷冤屈。
任务描述：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请宿主一步步扭转世人对宸妃的“疯妃”印象，查明当年冤案真相，还林氏一族清白。
任务奖励：系统2.0升级权限、洗髓丹×1。
魏晋看着虚空中浮现的系统面板，呼吸陡然一滞。
宸妃的复仇……
洗刷冤屈……
他看向不远处那个依旧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女子，心中百感交集。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只求苟活的小太监了。
他是静心宫管事，是皇帝的暗棋，也是……一个复仇者的同盟。
前路，是刀山火海。
但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