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原来我才是那个小丑
江成烨那张狰狞的脸,和谢雨薇那得意的笑,是第二层地狱,将她的灵魂反复凌迟。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周清沅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在江成烨以为她己经断气,松开手准备和谢雨薇离开的那一刻,她用尽最后一丝意识,像一截浮木,顺着水流往下漂去。
肺部火烧火燎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河水的腥气。
她胡乱地划动着手臂,指甲在湿滑的石岸上刮出徒劳的白痕。
终于,她的手指触到了一片粗糙的石阶。
她用尽全身力气爬了上去,像一条濒死的鱼,瘫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呕出河水和胆汁。
“轰隆——”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瞬间将她淋得湿透。
雨夜。
乌镇。
曾经最浪漫的意象,此刻变成了催命的符咒。
她浑身发抖,分不清是冷还是怕。
江成烨和谢雨薇一定以为她死了。
他们会回去,瓜分她的一切,她的家,她父母留下的心血,然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不。
绝不!
一股恨意从骨髓深处燃起,支撑着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必须活下去,必须离开这里。
可乌镇的巷子在雨夜里像一张巨大的迷宫,每一条看起来都一模一样。
她跌跌撞撞,意识在发烧和寒冷中逐渐模糊。
眼前的灯笼光晕扭曲成一个个嘲讽的鬼脸。
世界天旋地转,最终,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意识重新回笼时,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周清沅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古色古香的雕花木顶,身上盖着一床厚实但触感略显粗糙的棉被,温暖而干燥。
她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身体酸软得不像是自己的。
“姑娘,你醒了?”
一个温和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周清沅转过头,看见一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妇人,面容慈祥,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朝她走来。
“我……这是在哪?”
她的嗓子干得像砂纸,声音嘶哑。
“这里是我家。
前天夜里下大雨,我在河边的台阶上发现你晕倒了,浑身湿透,还发着高烧。”
妇人将她扶起来,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你昏迷了两天两夜,可把我给吓坏了。
来,先把药喝了,这是退烧的。”
周清沅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汁,又看了看妇人关切的眼神,心中一暖,那股被全世界背叛的冰冷似乎被驱散了一丝。
“谢谢您,阿姨。”
她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着,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却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安稳。
“我姓林,你叫我林阿姨就行。”
林阿姨笑着接过空碗,“你叫什么名字?
是来乌镇旅游,和家人走散了吗?”
周清沅的心猛地一紧。
周清沅?
不,周清沅己经“死”了。
在江成烨和谢雨薇的计划里,她己经是个溺毙在乌镇河里的亡魂。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恨意,声音低弱:“我……我叫阿清。
钱包和证件都丢了,不记得太多事情了。”
一个谎言脱口而出。
从今往后,她只能是阿清。
林阿姨闻言,脸上露出怜惜的神色:“可怜的孩子。
没事,什么都别想,就在这儿安心住下,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接下来的几天,周清沅便在林家安顿了下来。
这是一个很安静的院落,典型的江南民居,白墙黛瓦,院里种着几丛翠竹。
林阿姨的丈夫早逝,家里只有一个儿子,但周清沅住了几天,却从未见过他。
“我那个儿子啊,”林阿姨提起他,语气里满是无奈,“一天到晚就知道闷在自己房间里,不爱说话,也不爱见人。
你别介意。”
周清沅摇摇头,她现在巴不得谁也别见。
身体在林阿姨的悉心照料下渐渐好转,但心里的伤口却在每一个安静的时刻,反复化脓。
尤其是每个下雨的夜晚。
雨点敲打窗棂的声音,会瞬间将她拖回那个冰冷的河底。
江成烨扭曲的脸,谢雨薇得意的笑,还有肺部被水灌满的窒息感……她常常在午夜惊醒,浑身冷汗,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她不敢哭,因为眼泪是弱者的武器。
她只能将那滔天的恨意死死压在心底,让它发酵,变成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力量。
这天下午,雨过天晴。
周清沅觉得身体好了许多,便走出房间,想帮林阿姨做点什么。
客厅的电视开着,正在播放A市的财经新闻。
“……下面我们来看一则最新消息。
近日,商界传来喜讯,***总裁江成烨先生,与周氏集团新任董事长谢雨薇小姐,于昨日正式宣布订婚。
这对金童玉女的结合,预示着江、周两家将展开更深度的商业合作,共同缔造新的商业传奇……”周清沅的脚步,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
屏幕上,江成烨一身笔挺的银灰色西装,英俊非凡,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身边的女人。
而那个女人,穿着一身高雅的香槟色礼服,笑得温婉动人,不是谢雨薇又是谁?
他们站在一起,亲密无间,接受着闪光灯的洗礼,像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周清沅的血液,一寸寸地冷了下去。
她以为自己己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这幅画面真实地呈现在眼前时,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记者将话筒递到谢雨薇嘴边:“谢小姐,作为周氏集团的新任继承人,外界对您都很好奇。
尤其是关于前任董事长周清沅小姐的下落,众说纷纭,您能透露一些情况吗?”
谢雨薇对着镜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悲伤。
“清沅是我的好姐妹,也是我最亲的家人。
不久前,她独自在国外旅行时不幸遭遇意外,至今下落不明……我们全家都非常痛心。”
她顿了顿,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哽咽。
“我接手周氏,也是为了完成清沅的遗愿,守护好她父母留下的心血。
我相信,她在天之灵,也会支持我的。”
好一个姐妹情深!
好一个完成遗愿!
周清沅死死地盯着屏幕里那张伪善的脸,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掐出了血痕,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西年的掏心掏肺,西年的异国相伴,她把谢雨薇当成唯一的亲人,分享自己所有的秘密和梦想。
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不,甚至连独角戏都算不上。
她只是一个可笑的、被蒙在鼓里、随时可以牺牲掉的小丑!
那些所谓的帮助,所谓的守护,所谓的爱情……全都是假的。
江成烨接近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周家的财产。
而谢雨薇,她同父异母的姐姐,更是从一开始就布好了局,等着将她生吞活剥!
连她父母的车祸,恐怕都和这对狗男女脱不了干系!
巨大的讽刺和荒谬感席卷了她。
她曾经拥有的一切,爱情,友情,亲情,事业,在这一刻,被证明全都是一个精心编织的骗局。
她像一个傻子一样,亲手将刀递到了刽子手的面前。
“啪。”
一声轻响,周清沅手里的水杯滑落,在木地板上摔得粉碎。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屋里的人。
林阿姨从厨房里跑出来:“阿清,怎么了?
没伤到吧?”
周清沅没有回答,她只是死死地盯着电视,双眼通红,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那不是悲伤,也不是绝望,而是一种淬了毒的、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怨恨。
就在这时,二楼的楼梯上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一个高瘦的男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灰色休闲裤,整个人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漠。
他的五官轮廓分明,线条冷硬,只是那双眼睛,像是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雾,空洞而沉寂。
他就是林阿姨那个“不爱见人”的儿子,林启然。
林启然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玻璃碎片,最后落在了周清沅那张惨白而扭曲的脸上。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电视,屏幕上,江成烨正低头为谢雨薇戴上钻戒,画面唯美而刺眼。
他没有像林阿姨一样上前安抚,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像他的人一样,清冷,没有温度。
“电视里的人,你认识?”
周清沅缓缓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对上他那双空洞的眸子。
她忽然笑了,那笑声嘶哑又诡异,像是夜枭的啼哭。
“认识?”
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何止认识。”
“他们一个,是我爱了八年的未婚夫。”
“另一个,是我掏心掏肺的亲闺蜜。”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笑意更深,却比哭还难看。
“现在,他们正踩着我的尸骨,庆祝他们的爱情和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