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的星尘翅膀

雨夜的字条暴雨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 25 岁的林峰脸上。

他站在出租屋楼下，手里攥着的钥匙串被雨水泡得发滑，金属钥匙硌进掌心，留下几道白痕。

晚上 10 点的都市依旧亮得晃眼，霓虹灯在积水里碎成彩色的汞，顺着排水沟蜿蜒流淌，像一条溃烂的伤口。

他是半小时前接到苏晴最后一条微信的。

没有文字，只有个定位——他们同居三年的出租屋地址。

当时他正在公司改代码，屏幕上的数据流还在滚动，手机震了一下，他以为是苏晴催他回家吃她新学的红烧肉。

门没锁。

推开防盗门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栀子花香扑面而来，却比往常淡了许多。

客厅的灯没开，只有阳台的应急灯亮着，惨白的光线下，沙发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茶几上压着的一张米白色便签纸，旁边放着他去年生日送苏晴的水晶镇纸——那是他用第一个项目奖金买的，她说过要压着他们的购房计划书。

林峰的手指在玄关的开关上悬了三秒，最终没按下去。

他走到茶几旁，蹲下身，借着应急灯的光看那张字条。

苏晴的字迹还是那么娟秀，像她画的插画线条，只是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划破了纸页：”林峰，对不起。

我试过了，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给不了我想要的。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甚至没有一句”再见“。

他拿起镇纸，水晶的棱角硌得虎口发麻。

三个月前，苏晴的父亲公司资金链断裂，她开始频繁地参加家族安排的饭局。

有次他加班到凌晨回家，看见她坐在沙发上哭，说赵伯伯的儿子总对她动手动脚。

他当时攥着她的手说：”再给我半年，我跳槽涨薪后就求婚，我们一起扛。

“苏晴当时笑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林峰，你真好。

“原来”好“和”想要“，从来是两回事。

空洞的回声林峰在地板上坐了很久，首到应急灯开始闪烁。

他起身走到卧室，衣柜里属于苏晴的那一半空了。

她最喜欢的那件鹅黄色连衣裙不见了，阳台上她晾衣服的粉色衣架也消失了，只有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还孤零零地挂在晾衣绳上，被穿堂风灌成一个空壳。

书桌上，她的画板还在，上面留着一幅没画完的素描——是他去年在江边给她拍的照片，她正举着棉花糖笑。

铅笔线条停在嘴角的弧度，像一个戛然而止的叹息。

他指尖抚过画纸，突然想起她画画时总爱咬着铅笔尾端，橡皮屑堆成小山也不肯清理。”

艺术家都是混乱的天才“，她总这样辩解。

有次他帮她收拾画室，不小心碰倒颜料盒，她气得三天没理他，最后却抱着他说”其实是怕你觉得我太不切实际“。

那时他不懂，现在看着空荡荡的衣柜，突然明白了她未说出口的恐惧。

他伸手摸了摸画纸，冰凉的质感让他突然想起什么。

快步走到电脑前，开机键按下的瞬间，屏幕亮起的光刺得他眯起眼。

桌面壁纸还是他们在迪士尼的合影，苏晴戴着米妮发箍，踮脚亲他的侧脸。

微信对话框停留在三天前。

他发：”周末去看画展吗？

你说的那个新锐画家来了。

“她回：”这周有事，下次吧。

“他鬼使神差地点开聊天记录，往上翻了三百多页。

去年生日那天的对话还在：他零点发的电子相册链接，她秒回的”哭了半小时“，还有他们开玩笑给未来孩子起的名字——”林画画“和”林代码“。

对话框突然弹出新消息预览，是同事转发的行业新闻：”天雄集团收购知名游戏公司，股价暴涨“。

他猛地关掉窗口，像被烫到一样。

原来”下次“就是永远。

林峰打开浏览器，无意识地点开他们常逛的家居论坛。

收藏夹里，”两居室装修灵感“”小户型收纳技巧“的文件夹还在，最后访问时间是上周三——那天他还和苏晴讨论厨房要不要装洗碗机。

她坚持手洗更干净，他说科技改变生活，最后妥协说”各洗各的碗“。

现在这个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了。

胃里突然一阵翻滚，他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干呕。

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

镜子里的男人脸色惨白，眼下有青黑，头发被雨水淋得黏在额头上，像一只狼狈的落水狗。

他拧开水龙头，冷水扑在脸上，却冲不散脑海里苏晴的最后一条朋友圈：九宫格美食照片，配文”谢谢赵哥的款待“，定位在城中最高档的旋转餐厅。

发布时间，正是他在公司改代码的那个雨夜。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老板的电话。

他盯着屏幕上”王总“两个字，首到铃声自动挂断。

然后是同事的微信：”峰哥，那个数据分析报告明天要交，你弄完了吗？

“他回了个”嗯“，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在沙发上。

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冰箱突然嗡嗡启动，在空荡的房间里撕开一道空洞的回声。

林峰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被雨水冲刷的街道。

一辆黑色奔驰缓缓驶过，车牌号”京A·8888X“在雨水中模糊不清——他在苏晴父亲公司的年会上见过这个号码，属于天雄集团董事长赵天雄的座驾。

副驾上的女人侧影很像苏晴，她正低头对驾驶座的男人笑着，无名指上的钻戒在路灯下闪了一下。

后座车窗半降，露出一个黑色公文包的一角，金属搭扣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

林峰的拳头猛地砸在窗台上，玻璃震得嗡嗡响。

指关节传来刺痛，他却感觉不到疼。

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不是瓷器碎裂的清脆，而是像混凝土在重压下缓慢开裂，带着沉闷的轰鸣。

霓虹下的狼凌晨一点，林峰走出单元楼。

他没带伞，暴雨瞬间将他浇透。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银行的短信：工资到账 18765.32 元。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这笔钱到账后，要带苏晴去吃她想吃的那家日料，然后买她看中很久的那支钢笔。

那家店在国贸三期，人均消费抵他半个月房租，她每次路过都要隔着玻璃看半天，说”等我插画集出版了就去奢侈一把“。

现在这笔钱，像一堆冰冷的数字，嘲讽地躺在屏幕上。

他漫无目的地走，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涩得发疼。

路过常去的万达影城，巨幅海报上的情侣正在拥吻，片名《爱在黎明破晓前》刺眼得像个笑话。

去年首映《星际穿越》时，苏晴靠在他肩上看到一半就睡着了，口水沾湿他的衬衫。

散场时她红着眼圈说”太感人了“，他揭穿她睡得打呼，被追着打了半条街。

现在影院门口的黄牛还在兜售打折票，看见他就问”帅哥，一个人？

要不要情侣座？

“他加快脚步，像逃离瘟疫一样。

路过一家 24 小时便利店，他走进去，买了一包最便宜的烟和打火机。

他从不抽烟，但此刻想找点东西填满胸腔里的空洞。

站在便利店屋檐下，他笨拙地点烟，呛得剧烈咳嗽。

烟雾模糊了视线，霓虹灯光在雨幕里晕开，像一幅被打湿的油画。

他想起苏晴曾说，她最喜欢雨夜的霓虹，因为”所有尖锐的光都被软化了，像会呼吸的糖“。

现在这糖，却像裹着玻璃渣。

走到第三个路口时，他看见街角亮着”老枪酒吧“的招牌。

红色的霓虹灯管拼成一把左轮手枪的形状，雨水顺着招牌边缘往下淌，像枪管在滴血。

生锈的铁门上贴着”内有恶犬“的褪色贴纸，推门时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

门口蜷缩着一个醉汉，怀里抱着空酒瓶喃喃自语：”都是骗子……爱情是……钱也是……“林峰跨过他往里走，酒气和霉味扑面而来。

酒吧里很吵，重金属音乐敲打着耳膜。

烟雾缭绕中，几个穿着皮衣的男人在吧台前猜拳，酒保甩着酒瓶，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威士忌加冰。

酒液入喉，像一团火顺着喉咙烧下去，胃里却更冷了。

他盯着杯子里晃动的冰块，想起苏晴说喝酒伤胃，每次他应酬回来，她都会给他煮蜂蜜水。

有次他喝到胃出血，她在医院走廊哭着说”再这样就分手“，第二天却带着保温桶来，里面是加了姜片的小米粥。”

小子，一个人？

“一个粗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林峰抬头，看见三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小混混站在桌前，为首的黄毛嘴里叼着烟，眼神在他身上打量，像在看一块肥肉。”

新来的？

不知道这是龙哥的地盘？

“黄毛伸手就要拍林峰的肩膀。

林峰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这个动作让黄毛愣了一下，随即脸色沉了下来：”给脸不要脸是吧？

“另一个绿毛伸手推了林峰一把：”识相点就把钱包拿出来，不然哥几个让你横着出去。

“林峰没动，只是看着他们。

酒精和压抑的愤怒在血液里冲撞，他想起自己写代码时的逻辑——任何系统都有漏洞，人也一样。

黄毛的重心在左腿，绿毛习惯用右手推人，后面那个光头眼神闪烁，显然是跟班。”

看什么看？

“黄毛被他盯得烦躁，挥拳就打了过来。

林峰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他侧身避开拳头，左手抓住黄毛的手腕，右手闪电般按在对方肘关节内侧——那是他以前练格斗术时教练说的弱点。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黄毛痛得惨叫起来。

绿毛和光头愣住了。

林峰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抄起桌上的酒杯，不是砸过去，而是将酒液泼在绿毛脸上。

趁对方闭眼的瞬间，他膝盖顶向绿毛的小腹，同时手肘击中光头的下巴。

三秒钟，三个混混全倒在地上。

酒吧里的音乐停了。

所有人都看着角落里的林峰，他站在一片狼藉中，胸口剧烈起伏，右手还紧紧攥着那个空酒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吧台后的酒保悄悄按下手机电源键，屏幕亮起又熄灭；邻桌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举起手机，镜头对准林峰又缓缓放下；最里面卡座的老太太淡定地喝着啤酒，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角落里的眼睛就在这时，吧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有人轻轻敲了敲桌面。

林峰循声望去。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黑色风衣，戴着顶旧毡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面前放着一杯没动过的伏特加，左手夹着一支烟，烟雾缭绕中，露出的右手食指关节上，有一圈淡淡的白色痕迹——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茧。

男人似乎感觉到他的注视，微微抬了抬下巴。

帽檐下，一双眼睛像深潭，平静地映着酒吧迷离的灯光，却带着一种穿透力，仿佛能看透林峰此刻内心所有的破碎和挣扎。

林峰的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但那双眼睛让他想起暴雨夜的海，深不见底，却藏着某种危险的吸引力。

男人对着他举了举杯，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离开了酒吧。

经过林峰身边时，他停顿了半秒，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愤怒是好燃料，但烧错了地方，只会炸伤自己。

“雨声再次涌进酒吧。

林峰站在原地，看着男人消失在雨幕里的背影，手里的空酒杯不知何时己经被汗水浸湿。

窗外的暴雨还在下，但他心里那片空洞，似乎被什么东西悄悄填上了一角——不是温暖，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