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第一次见到陈屿时,是高二开学的第一天。梧桐树叶把阳光筛成碎金,
落在他抱着的旧吉他上,琴身上刻着一道浅浅的划痕,像道没愈合的疤。他转学来班里,
自我介绍时声音很轻,却让坐在最后一排的林微,心跳漏了半拍。
那时林微是老师眼里的乖乖女,笔记本永远写得工工整整,
校服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而陈屿总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课爱望着窗外,
手指在桌肚里偷偷敲着***。他们本该是两条平行线,直到一次暴雨天,林微没带伞,
抱着作业本在教学楼门口打转,陈屿突然把吉他包举到她头顶,“一起走?
”雨砸在帆布吉他包上,发出闷闷的声响。他把大半空间让给她,自己半边肩膀很快湿透。
林微偷偷看他,发现他耳尖是红的,不是因为冷,像是紧张。“你吉他里装的什么?
”她没话找话,陈屿低头笑了笑,“装着我妈以前唱过的歌。
”那是他第一次跟人提起妈妈——一个在他十岁时,因为重病离开的歌手。从那天起,
他们开始一起上下学。林微会把早餐里的鸡蛋偷偷塞给陈屿,
知道他总因为打工来不及吃早饭;陈屿会在晚自习后,背着吉他送林微到小区楼下,
弹一段不成调的旋律,说“这个送给你,叫《微风吹过》”。
林微把这段旋律记在笔记本最后一页,画了个小小的太阳,旁边写着“陈屿的歌”。
变故发生在高三上学期。陈屿的爸爸突然病重,需要一大笔手术费。他开始疯狂打工,
白天上课趴着睡觉,眼底的青黑越来越重。林微想帮他,把攒了很久的零花钱塞给他,
却被陈屿推了回来,“我不能要你的钱。”他的声音很哑,
眼神里是林微看不懂的倔强和痛苦。后来林微才知道,陈屿为了凑钱,
跟一家娱乐公司签了合约——公司愿意帮他付手术费,但要求他立刻休学,去外地接受训练,
并且五年内不能公开谈恋爱。那天林微在学校门口等了很久,直到路灯亮起,
才看到陈屿背着吉他走来。他把一个信封递给她,“我要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林微的声音在发抖。陈屿没回答,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你要好好考大学,别等我。”他转身就走,吉他包在夜色里晃了晃,没有回头。
林微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微风吹过》还没写完,等我回来补完它”,
还有一张他妈妈的旧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笑着,怀里抱着小小的陈屿。陈屿走后,
林微把那张纸条夹在课本里,每天都看。她更加努力地学习,
想考上陈屿曾经提过的南方大学,那里有他妈妈读过的音乐学院。高考结束那天,
她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五个字:“我在等你。”她以为是陈屿,
疯了一样跑到小区楼下,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街道,夏风吹过,带着栀子花的香味,
像极了陈屿第一次弹给她听的旋律。大学四年,林微没有再谈恋爱。她加入了学校的音乐社,
学着弹吉他,一点点摸索《微风吹过》的旋律,试着把没写完的部分补完。每年夏天,
她都会回到高中时的小区,坐在楼下的长椅上,抱着吉他弹那段没写完的歌,
等着那个或许不会回来的人。毕业那天,林微收到一个快递,来自陈屿签约的娱乐公司。
里面是一把吉他,琴身上刻着熟悉的划痕,还有一封信,是陈屿写的。信里说,
他爸爸的手术很成功,但他因为合约,一直没能回来;他在电视上看到过林微,
知道她考上了南方大学,知道她还在弹吉他;他写了很多歌,每首都有“微风”两个字,
却没能亲自唱给她听。信的最后,陈屿说:“如果五年后你还没忘记我,就来市音乐厅,
我会在那里,把《微风吹过》补完给你听。”信的落款日期,是三年前。林微抱着吉他,
眼泪落在琴身上,晕开了琴身上的划痕。她突然想起高二那个暴雨天,
陈屿把吉他包举在她头顶,耳尖红红的样子;想起晚自习后,他弹着不成调的旋律,
说“这个送给你”;想起他转身离开时,没有回头的背影。五年之约的那天,
林微穿上了最喜欢的白色连衣裙,抱着那把陈屿送的吉他,去了市音乐厅。
音乐厅里坐满了人,舞台上的聚光灯亮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抱着吉他,
眼底带着笑意,看向她的方向。“今天我要唱一首歌,叫《微风吹过》,
写给一个等了我很久的人。”陈屿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还是那样轻,
却比以前多了几分温柔。旋律响起,和林微记在笔记本里的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后半段,
温柔又明亮,像夏夜晚风,吹过青春里所有的等待和遗憾。林微坐在台下,
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却笑着跟着旋律轻轻哼唱。她知道,这一次,那个没写完的旋律,
终于有了结局;那个走了很久的人,终于回来了。夏风吹过音乐厅的窗户,
带着外面栀子花的香味,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背着吉他,送她到小区楼下,
弹着不成调的歌,说“这个送给你”。音乐厅的掌声落下时,陈屿抱着吉他走下台,
脚步穿过攒动的人群,径直停在林微面前。聚光灯的余光落在他发梢,
他伸手替林微擦去脸颊的泪,指尖带着吉他弦的薄茧,
触感和七年前在小区楼下摸她头发时一模一样。“让你等久了。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林微却摇摇头,
把怀里的旧吉他递给他——那是他当年留下的,琴身上的划痕被她细心保养,
连琴弦都换过三次。陈屿接过吉他,手指轻轻拂过划痕,
忽然笑了:“我还以为你早把它丢了。”“你写的纸条还在里面。
”林微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泛黄的信封,里面的纸条边角已经起皱,却被折得整整齐齐。
陈屿接过,指尖顿了顿,忽然拉起她的手,“带你去个地方。”他们穿过夜晚的街道,
陈屿开着一辆旧车,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铁皮盒子。
林微认出那是他高中时用来装乐谱的盒子,如今里面塞满了泛黄的信纸,
每一张都写着她的名字。“这七年,我每次想你,就写一封信,却不敢寄。
”陈屿的声音很轻,车窗外的路灯把他的侧脸映得温柔,“怕你已经忘了我,
怕打扰你的生活。”车子最终停在高中学校门口。围墙外的梧桐树长得更高了,
月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陈屿牵着林微走到当年她等他的路灯下,
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把新吉他,琴身上刻着两个小小的字:“微屿”。
“我把《微风吹过》填了词。”他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抱着新吉他弹了起来。
旋律还是熟悉的温柔,歌词里写着“暴雨天的吉他包,藏着未说的话”“晚自习后的旋律,
绕着时光转啊转”,每一句都戳中林微的心事。她坐在他身边,手指轻轻跟着节奏打拍子,
忽然想起高三那年,他趴在课桌上睡觉,她偷偷在他笔记本上画的小太阳。
“其实我见过你一次。”林微忽然开口,陈屿的指尖顿了顿,抬头看她。“大二那年,
你在市体育馆开小型演唱会,我去了,坐在最后一排。”林微的声音很轻,“你唱到一半,
看向观众席,我以为你看到我了,却发现你只是在看窗外的梧桐树。”陈屿的眼眶忽然红了。
“我看到你了。”他低声说,“你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头发长了,坐在最后一排,很安静。
我不敢跟你打招呼,怕合约的事连累你,也怕你已经有了新的生活。”那天演唱会结束后,
他在体育馆外等了很久,直到看到林微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才敢开车离开,
手里攥着那张没敢递出去的演唱会门票。后来的日子,他们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
一起去逛超市,一起在厨房煮面,一起坐在沙发上看老电影。陈屿会把林微写进新歌里,
每次录歌时,都让她坐在录音棚里听;林微会把陈屿的信整理成一本相册,
每封信旁边都贴上一张照片,有梧桐树的,有路灯的,还有他们一起笑得很灿烂的。
变故发生在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年。陈屿的旧合约出了问题,
之前的娱乐公司要求他赔偿巨额违约金,否则就要公开他们的恋情,毁掉他的事业。
那天陈屿回来时,脸色很难看,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很久。林微敲开书房的门,
看到他坐在地上,手里攥着合约,眼底满是痛苦。“我不能连累你。”陈屿的声音很哑,
“他们说如果我不赔偿,就会把我们的事捅出去,让你受到骚扰。”林微却蹲下来,
握住他的手,“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你当年一个人扛过了爸爸的手术费,现在有我,
我们不用再一个人了。”他们一起找律师,一起整理证据,
林微甚至把自己攒下的稿费都拿了出来。那段时间很难熬,陈屿每天要跑很多地方,
林微就每天给他准备好早餐和便当,在他回来时,递上一杯温牛奶。有天晚上,
陈屿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林微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忽然想起高三那年,他也是这样,
为了爸爸的手术费,拼命打工,却不肯接受她的帮助。“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陈屿醒来看见她,声音里满是愧疚。林微却摇摇头,把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以前都是你保护我,现在换我保护你,很公平。”好在最后,他们赢了官司。
娱乐公司不仅放弃了违约金,还公开道歉。那天他们走出法院,阳光很好,
陈屿忽然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戒指——那是他用第一笔稿费买的,
戒指上刻着“微风吹过,屿你同行”。“林微,我知道我现在还不够好,没有很多钱,
也没有很大的名气,但我会努力,会一直陪着你,把以前欠你的时光都补回来。
你愿意嫁给我吗?”陈屿的声音带着紧张,手都在微微发抖。林微笑着点头,
眼泪却掉了下来,“我愿意,很久以前就愿意了。”他们的婚礼很简单,
只邀请了家人和朋友。婚礼当天,陈屿抱着吉他,弹了《微风吹过》,这一次,
歌词的最后多了一句:“夏夜晚风再吹过,我终于牵起你的手。”林微穿着婚纱,
坐在他身边,跟着旋律轻轻唱,台下的朋友们都在鼓掌,陈屿的爸爸也笑着擦眼泪,
说“你们终于在一起了”。婚后的日子,平淡却温暖。陈屿依旧在写歌,只是他的歌里,
多了很多关于家的温暖;林微依旧在写文章,她的文章里,
多了一个会弹吉他、会煮面的男生。他们会在周末一起回高中学校,
坐在梧桐树下发呆;会在夏夜晚风里,抱着吉他和笔记本,一个弹,
一个写;会在每年的纪念日,去市音乐厅,听陈屿弹《微风吹过》,
就像他们第一次重逢时那样。有天晚上,林微翻着那本装满信的相册,
忽然问陈屿:“如果当年我没有等你,你会怎么办?”陈屿从背后抱住她,
下巴抵在她的肩上,“那我就一直找你,直到找到你为止。”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很温柔,
“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等我这么久,你就像一束光,在我最黑暗的时候,照亮了我,
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林微转过身,靠在他怀里,看着窗外的月光。夏风吹过窗帘,
带着栀子花的香味,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暴雨天,他把吉他包举在她头顶,
耳尖红红的样子;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晚自习后,他弹着不成调的旋律,
说“这个送给你”;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毕业季,他在信里写“等我回来,
把《微风吹过》补完给你听”。林微发现陈屿偷偷准备惊喜时,是他们婚后的第一个春天。
那段时间他总说“去工作室写歌”,却常常带着一身猫毛回来,
问起时只含糊说“邻居家的猫跑进来了”。直到某个周末清晨,
林微被阳台传来的“喵喵”声吵醒,推开门便看见陈屿蹲在藤椅旁,手里拿着猫粮,
面前缩着一只三花奶猫,脖子上挂着个小牌子,
刻着“晚风”——和他写给她的第一首歌同名。“之前在工作室楼下看见它总饿肚子,
就想着带回来。”陈屿挠了挠头,耳尖又红了,像极了高中时紧张的模样,
“知道你一直想养猫,就偷偷做了体检,还买了它的小窝。”林微蹲下来,
指尖轻轻碰了碰奶猫的爪子,小家伙顺势蹭了蹭她的手,暖融融的温度从指尖传到心里。
那天之后,家里多了个“小成员”,陈屿写歌时,晚风会窝在他的吉他上;林微写文章时,
它会蜷在键盘旁,偶尔踩出几个乱码,惹得两人笑作一团。他们第一次长途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