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没错,我就是疯子
——是绵长而尖锐的钝痛。
夜深人静,林柔柔躺在床上,白日里那份熟悉的甜香,此刻却化作了穿肠的毒药,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思念与仇恨交织,让她身上的伤口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黑暗中,一个疯狂的念头逐渐成形。
她从枕下摸出了那把不知何时藏起的匕首。
那是阿兄陆沉安送她的及笄礼物,小巧锋利,本是让她防身用的,如今却成了她唯一的复仇工具。
她扶着墙,凭借着记忆,一步步、悄无声息地走向书房。
她知道,这个时辰,裴云景多半会在那里。
书房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点微弱的烛光。
她屏住呼吸,从门缝向里看去。
裴云景正坐在书案后,单手撑着额头,似乎在看一份公文。
烛光下他的侧脸显得异常疲惫,甚至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落寞。
机会。
林柔柔的心跳如擂鼓,握着匕首的手因为紧张而渗出冷汗。
她轻手轻脚推开门,脚步虚浮地向他背后走去。
五步,三步,一步……她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匕首,用尽全身的力气,对准他的后心,猛地刺了下去!
就在刀尖即将触及衣料的瞬间,裴云景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头也未回,身子猛地向旁一侧,同时快如闪电地出手,精准地扣住了她握着匕首的手腕。
林柔柔只觉得手腕一麻,匕首便“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而她,己经被他反剪着手臂,死死地压在了冰冷坚硬的书案上。
“这么天真?
就这点力气?”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冰冷中透着一丝嘲弄,但更多的,是一种她听不懂的疲惫,“连只鸡都杀不死。”
她剧烈地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他的钳制像铁箍一样,让她动弹不得。
然而,他并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折断她的手,或是对她施以更残酷的折磨。
他只是松开了她,然后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那把匕首。
他走到她的面前,看着满眼恨意与不甘的她。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她永生难忘的举动。
他抓起她的手,将那把冰冷的匕首重新塞回她的掌心,然后握着她的手,将锋利的刀尖,缓缓地对准了他自己的心脏。
“想杀我?
可以。”
他凝视着她因震惊而睁大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但是,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如果你失手了,或者哪怕只有一丝犹豫,那从今往后,你就得彻底忘了报仇这件事。
林伯,桂香,所有你在乎的人,都会因为你的失败而万劫不复。”
“而你,”他握着她的手,让刀尖又往前递进一分,几乎要刺破他的衣衫,“就要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当好我的裴夫人。”
他的目光沉静而疯狂,首首地望进她的眼底。
“来吧,下手。
别让我失望。”
林柔柔看着他,看着这个将她逼入绝境的男人,此刻却将自己的性命,如此轻描淡写地放在了她的手上。
她恨他,恨不得食其肉、扒其皮。
可她真的能下手吗?
她能亲手将这刀刃刺入温热的胸膛,感受鲜血喷涌的温度吗?
她能为了自己的仇恨,去赌上林伯和桂香的性命吗?
他死了,那那些人怎么办……她不能。
她骨子里的善良,不允许她这么做。
巨大的悲哀与无力感将她淹没。
她看着他,眼中蓄满了泪水,然后,做出了唯一的选择。
她手腕猛地一翻,竟是将那锋利的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既然杀不了他,那就杀了自己。
这或许是她最后,也是唯一的解脱。
“休想!”
裴云景几乎是吼出了这两个字。
他手腕用力,以一个强硬到不容抗拒的力道,从她手中生生夺下了那把匕首,反手扔向远处。
“哐当——”匕首撞在墙角的铜制兽首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响,也彻底抽走了林柔柔全身最后一丝力气。
她身体一软,便要向地上滑去。
裴云景下意识地长臂一伸,将她瘫软的身子捞了回来,紧紧地、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她的身体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冰冷得像一块寒玉。
她靠在他的胸膛上,没有挣扎,只是将脸埋在他的怀里,泪水无声地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她绝望的呜咽和那句不成调的问话,像羽毛一样,轻轻地搔刮着他的心脏。
“……为什么……连让我死…放过我……都不可以……”裴云景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低下头,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闻着她身上清冷的、混着药香的气息。
“放过你?”
他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重复着她的话。
“林柔柔,从我十三岁那年在上元灯节上第一眼见到你,你就注定是我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我为你扫平了所有障碍,为你铺好了这条路,你以为……我会放你去死,或者放你离开?”
“我把你从云端拉入泥沼,让你失去所有,我毁掉你,就是为了得到你。”
“没错,我就是个疯子,彻彻底底的疯子。”
他能感觉到怀中的她因为他这句话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收紧手臂,用一种宣告所有权的姿态,将她抱得更紧,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就算是死,你也只能死在我怀里。”
“就算是变成骨灰,你的每一粒,也都姓裴。”
说完,他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她没有反抗,或许是无力反抗。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平稳地走出这间见证了疯狂与绝望的书房,将她送回她的卧房,她的牢笼。
他为她轻轻灌下了安神汤药,看着她沉沉睡去。
活着就好,就算让她恨,用恨活着也好。
等等!?
今天是什么日子!
裴云景突然在黑暗中,猛然想起了一件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事情。
——子母连心蛊。
小说中,那是他为了让林柔柔永远无法离开而设下的恶毒禁制。
每月十五,子蛊会在她体内发作,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只有持有母蛊的人,用特制的解药才能缓解。
“我写的这角色,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禽兽。”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
今晚是二十七。
离下个月中,只剩下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