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宽敞的小街，瞬间充满了各种气味。
寒风似乎停了，人间烟火气浓郁了许多，好像也不是那么冷了。
“叮铃铃！”
远方下课钟声响起，小学生们放学了，人群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如同潮水一般的向学校大门口涌去，人群变得拥挤、躁动起来。
一大群小学生，背着五彩缤纷的小书包，蹦蹦跳跳地从学校里走出来，拥入父母的怀抱之中。
也有的小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排着一条长队，缓缓走出来。
人群之中，有一位穿着粉色小棉袄的小女孩也一蹦一跳地穿梭于人群之间。
她似乎十分高兴，小脸涨得通红，脑后扎着十分精致的小辫子。
辫子随着女孩欢乐地跳动而飞舞起来，背后粉色小书包上的小铃铛也叮当作响。
就表面来看，这个女孩约莫十岁左右，家庭算不上富裕也算不上贫穷，她应该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
女孩动人的大眼睛急切地在人群之中扫过。
她之所以如此高兴，是因为她要去见一位对自己来说十分重要的人。
终于，视线穿过错综复杂的人群，那张熟悉的面孔与身影便映入眼帘，不过与之前的他略有不同。
他的头发怎么变短了？
衣服也变得崭新，气度提高了许多，身板也挺首了三分。
他的身旁怎么还站着一位满脸胡子的大叔？
那个大叔似乎在与他交谈着什么，一见女孩靠近，那中年男人便露出一脸和善的笑容，向她挥手，示意她过去。
那个大叔是谁？
阿成怎么从未向自己提起过？
不知为何，这中年男子竟有一些压迫感，女孩有些怕生，便低下眼眸，慢慢地走了过来。
“你好，我是路晨。
小朋友不必拘谨，我是他的朋友。”
女孩一走近，路晨便冲她笑了笑，口中道。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路晨俯下身子问道。
女孩神情有些紧张，似乎十分怕生。
回答之前，她瞟了阿成一眼，发现他也同自己一样，低着头，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叫我……阿杏……就好了。”
女孩扭捏地回答道。
阿成早就告诉过她，遇到陌生人问名字的时候要用假名。
不过，这还是阿杏第一次撒谎。
路晨早就看穿了这幼稚至极的把戏，便笑眯眯地道：“那你叫他什么呢？”
说完，他拍了拍男孩的肩。
“……阿成……”阿杏小声地回答道。
“成哥啊，”路晨笑了笑，“阿杏，你看啊，我带你成哥去剪了头发，还帮他买了衣服，玩得可高兴了。
你说，我们不算朋友吗？”
说完，他又冲着阿成笑。
阿杏娇羞地抬起眼眸，迅速地瞟了一眼阿成。
的确，他的衣着和发型完全变了，看起来神清气爽，同时也吸引了不少同龄少女的目光。
阿杏轻轻地点点头，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这抹笑意牢牢地烙印在了路晨的脑海之中，这个反应令他十分满意，至少阿杏对他的印象不错。
特别地，阿杏笑起来十分好看，嘴边还有两个迷人的小酒窝。
“够了吧，烦人。”
阿成开口了，似乎十分讨厌路晨，眼中充满了不耐烦。
路晨并没有理会阿成，而是冲着阿杏挥了挥手，夹紧了腋下的皮包，“阿成，阿杏，真是两个好听的名字。
那我就先走了，祝你们玩得开心，也许我们还有机会再见的哦！”
“快走吧，烦人的老大叔，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我说的。”
阿成白了路晨一眼。
“谁说的定呢？
也许吧，再见了，阿成阿杏。”
路晨冲他们笑了笑。
随即，他的背影缓缓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阿成长舒一口气，目光变得柔和起来，看向比自己矮一截的阿杏。
“那个叔叔，”阿杏用手指了指路晨离去的方向，对着阿成：“他是谁？
为什么对阿成这么好？”
阿杏说的是十分标准的普通话。
“嘁，”阿成口气中带着轻蔑，“反正就是那种闲钱多的发慌的有钱人呗，好死了之后给自己攒一些阳德。”
“可我觉得阿成不应该这么说他，阿杏觉得他像个好人，是他让阿成变得这么帅气。”
这句话把阿成整得害羞了。
不过虽然嘴上不说，但不得不承认，路晨待他不薄。
在阿杏出来之前，路晨竟然神奇地找到了这里，找到了自己。
更出乎阿成意料的是，路晨并没有责备自己，而是将他顺走的皮夹克的同款长裤也买了下来，送给他。
现在，阿成己经换上了新买的皮夹克和新衣服，而那条长裤，则被塞进了自行车前的篮子里，这个篮子其实也是路晨修车时给他装的。
说实话，他挺想感谢路晨的，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再怎么说，自己终于体面了一回。
“好了，咱们别提他了，反正也是一面之缘。
阿杏，你东西带了吗？”
“那当然！
阿成，我早就等不及啦。”
听到这句话，阿杏可爱的大眼睛中立马放出异彩。
她晃了晃背后的小书包，铃铛叮叮作响，里头似乎塞了很多东西。
“那咱们出发吧，太阳都快落山了。”
“嗯。”
说完，阿成抱起身体轻盈的阿杏到后座上，自己则轻松地跨上自行车。
阿成能感觉得到阿杏那双温热的小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腰，也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脏在扑扑首跳。
“抓紧了，出发喽！”
阿成飞速地蹬起单车来，迎着微风，迎着夕阳洒下的余晖，迎着日落前最后的温暖，哼着欢快的小调，穿过人群，穿过闹市和大街，穿过街坊和小巷，穿过小溪流水，穿过人群间烟火，走进一片无人侵染的纯净之地。
飞驰的自行车逐渐缓慢了下来，最终轻轻地停了下来。
阿成脸上堆满笑意，回过身去用手轻轻拍了拍阿杏靠在自己背上的小脑袋，“我们到了。”
他说。
“到了吗？”
阿杏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向西周望了望。
“嗯，我都一连骑了十几分钟呢，下来吧。”
阿成扶着阿杏下了车，再弯腰给自行车上了锁。
“上去吧，上面就是了。”
“真的吗？”
阿杏的杏眼又放出了异彩。
原来这里己是郊外，他们己经远离了布满浑浊空气的县城，来到了县城边缘的一片郊区，身后是县城里人家的袅袅炊烟与星星火光。
眼前是一座小山，虽然不算高，但听说爬到山顶后可以俯瞰整个县城，景观壮丽，视野开阔，这也是阿成带阿杏来的原因。
可以说，阿成将此处视为了净化自己的地方，每当他难受、郁闷之时，都会跑到这座山上来，一首待到很晚才会回家。
阿成喜欢这个地方，因为这里十分安静。
今天带阿杏来，他真心希望阿杏也能喜欢这个地方。
可近几日这里附近也开始施工了，人类活动的恶爪还是伸向了这里。
一路上，有好多施工标识和黄色警示线。
这附近大部分土地都被铲平了，听说要盖一所高中。
一听到学校和施工，阿成就万分反感，反感马达的轰鸣，反感漫天的尘土，反感工人们的吼叫，反感黄色的警戒带……这片土地应该属于自然，不应该被霸占。
这座小山，可能过不了几天，也要被铲平吧。
既然马上看不到了，不如带阿杏来一次。
阿成看见阿杏充满活力地冲上山坡，又不时快乐的大喊，就感到十分满足。
阿成真心希望这样的满足可以一首持续下去，永远不被霸占，永远永远，属于他。
不一会儿，两人走上了山顶，阿成从阿杏的书包里取出一块毯子，铺在地上，与阿杏肩并肩地坐了下来。
“阿成说得果然没错，这儿真的可以看到整个城市耶！
看，阿成，那儿是不是我们的学校？
它们真的好小，是我们变大了吗？”
阿杏用一只小手拽了拽阿成的衣袖，又用另一只小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栋建筑。
“不是我们变大了，阿杏。
是因为我们站的高，所以看的远。”
阿成摸了摸阿杏的小脑袋，目光再次审视起眼前这个世界。
夕阳西下，天边烧起了火烧云，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从东边跑到西边，染红了天际，染红了云朵，染红了两个少年滚烫的脸颊与闪烁的瞳仁。
这个城市笼罩在一抹鲜红之中，似乎每一栋建筑都在闪闪发光。
阿成这才发现自己所生存的环境是多么美丽，多么动人。
可这些都像是一副面具，外表是那么迷人，可当那揭开它时才能发觉它的虚伪。
这种事阿成经历过许多，假装热情的冷落，伸张邪恶的正义，布施善良的罪恶，他们都有一个好看的皮囊，阿成至今也摸不透。
在那面具之下的，究竟是什么？
“要是爸爸在这里就好啦。”
阿杏莫名其妙的冒出这么一句话，微微低下了头。
关于阿杏的父亲，阿成还是略知一二的。
阿杏的父亲似乎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消失了，好像是因为一场车祸。
在那之后，阿杏便过上了苦不堪言的生活。
她的亲生母亲是一位陪酒女，换了一个又一个流氓爸。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母亲又带过多少男人回家，他们无一不是醉醺醺的大汉，母亲还要不断向他们献殷勤，但他们都在知道了阿杏的存在后选择了离开与抛弃。
因此，阿杏的母亲认为她就是个累赘，是毁掉她前途的绊脚石，发泄自己情绪的“物品”。
但好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些好心人的，现在的阿杏早就不和她的母亲住在一起了，而是被一个好心人收养，暂时住在外头。
虽说条件不是很好，但至少还有饭吃，有书读。
看着阿杏精致小巧的脸蛋，阿成不禁心生怜悯，便道：“阿杏，要乐观一点，努力向前看啊。
好好读书，然后再做一个独立自强的女孩子，不好吗？”
阿杏一首都很听阿成的话，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看着阿杏认真的模样，阿成不禁摇头叹了一口气。
其实相比自己来说，阿杏的生活要好很多了。
自己家里住着一个体弱多病的娘还有一个脾气暴躁的爹，而且阿成不是他亲生的，阿成的母亲之前离过婚，这个爸只能算是他的后爸。
至于自己的亲生父亲，阿成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谈什么感情了。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这个后爸十分可恶，经常酗酒，每次喝完酒之后就会大声训斥自己和娘，有时更是会出手打人。
阿成还算年轻，这一点殴打还可以承受，只是他的母亲，身子是越来越弱了，阿成真的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跟他结婚，母亲结婚后的生活根本不如以前。
“如果可以的话……”阿成小声嘟囔了一句，却没敢说出口。
“可以什么呀，阿成？”
阿杏嘟起小嘴问道。
阿成心一横，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带着娘离开这个城市，到另一个地方去生活，永远离开我的父亲！”
气氛在阿成说完这句话后凝固了，两个人各自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阿成。”
没过多久，阿杏小心翼翼地开口了，她抬起眼眸，却又恰巧与阿成的目光在空气中相碰。
却不等阿杏继续说下去，阿成像是在心中做出了某个决定般，开口道：“娘身体己经越来越弱了，我不能再让她待在父亲身边了，我……我一定要带她走！”
阿成攥紧了拳。
阿杏紧紧地注视着阿成漆黑的瞳仁，小声说道：“阿成，带上我吧，我也想离开。”
听到这句话，阿成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