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臣初议:萧规曹随稳乾坤

汉阙惊澜 桃园山人 2025-10-12 17:5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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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台禁中议政室的空气,沉滞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巨大的紫檀木长案横亘中央,案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屋顶藻井繁复的彩绘,也倒映着围案而坐的三张面孔,在跳跃的牛油烛光下,显得晦暗不明。

沉重的宫门紧闭,隔绝了未央宫前殿那山呼海啸的余音,也隔绝了冬日的天光,只余下烛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更细微的、三人压抑的呼吸声。

一股浓重的墨香混合着陈年木料的气息弥漫开来,却无法驱散那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权力重压。

霍光端坐于长案主位。

他己褪去朝会时的十二章纹玄服,换上了一身深青色常服,腰间束着玉带,朴素却更显凝重。

他面前摊开一卷厚重的竹简,是御史大夫桑弘羊呈上的《盐铁均输诸策损益疏》,密密麻麻的墨字如同无数只窥探的眼睛。

他没有立刻去看那奏疏,而是将目光投向长案中央那幅巨大的、用细密丝线精绣在素帛上的《大汉疆域舆图》。

舆图上,蜿蜒的墨线勾勒出帝国辽阔的疆域,山川河流、郡县关隘清晰可见,那一道道朱砂标注的烽燧驿路,如同帝国跳动的血脉。

“前殿喧嚣己歇,社稷重担方始。”

霍光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如同冰珠落入玉盘,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激起无形的涟漪。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同打磨过的黑曜石,沉稳而锐利,依次扫过坐在下首两侧的上官桀和金日磾。

“陛下年幼,国丧新举,朝野内外,人心浮动。

当此非常之时,你我三人受先帝托付,一言一行,关乎国本。”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击着舆图上长安的位置,发出笃笃的轻响。

“当务之急,便是‘稳’字当头。

稳朝局,稳民心,稳边陲。

一切,当以‘萧规曹随’为圭臬。”

“萧规曹随”西字一出,上官桀端坐的身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他正襟危坐,一身赭色武官常服衬得他面膛微赤,虬髯浓密,眼神锐利如鹰隼。

放在膝盖上的大手,指节粗壮有力,此刻却下意识地微微收拢。

他脸上迅速堆起赞同的笑容,声音洪亮地接口道:“大将军所言极是!

‘萧规曹随’,此乃老成谋国之道!

先帝宏图伟业,法度森严,岂是我等后辈可轻易更张?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稳住这局面!”

他一边说着,目光却飞快地瞟了一眼霍光手边那份桑弘羊的奏疏,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异样光芒,随即又落回舆图之上,手指在靠近北疆代郡的位置点了点,那里朱砂标注的烽燧格外密集。

“大将军,依桀之见,当务之急,除了朝堂安稳,边关军心亦不可轻忽。

李广利将军虽兵败降胡,然其旧部散落北疆诸郡,难免人心惶惶。

是否应速派得力干员,携陛下新登大宝之抚慰诏书,前往代郡、云中、雁门诸边塞,宣谕天恩,厚加犒赏,以安军心?”

上官桀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意图在平静的水面下搅动波澜。

他特意提到李广利旧部,看似为国分忧,实则暗藏机锋——李广利乃武帝宠将,其旧部盘根错节,安抚还是清洗,牵涉甚广。

此举既可试探霍光对军中势力的态度,又能为他这位左将军在边军体系中安插人手、收揽人心提供名正言顺的契机。

他说话时气息沉稳,目光灼灼地盯着霍光,仿佛一片赤诚。

金日磾坐在上官桀对面,一首沉默着。

他身形魁梧,面容忠厚,浓眉下一双眼睛深邃而平静,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包容与悲悯。

他身着深褐色文官常服,双手交叠置于案上,指腹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

听着霍光“萧规曹随”的定调,他缓缓颔首,目光中流露出深切的认同。

当上官桀慷慨激昂地提出抚慰边将时,金日磾的眉头却不易察觉地轻轻蹙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反驳,只是将目光投向舆图上标注着“关东”的大片区域,那里是帝国腹心,也是桑弘羊盐铁专卖、均输平准等政策施行最广、争议也最大的地方。

“大将军所定‘稳’字要诀,金磾深以为然。”

金日磾的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力量。

他缓缓开口,语速不快,字字清晰。

“边军安抚,固是必要。

然则,”他话锋一转,目光从舆图上抬起,温和却坚定地看向霍光,“关东诸郡,去岁大水,今春又遇蝗灾。

桑大夫之策,为国聚财,功在社稷。

然值此灾年,苛捐杂税若再循旧例,恐伤民生根本,动摇国本之‘稳’。”

他顿了顿,手指在舆图上几个受灾严重的郡县位置轻轻划过。

“当此之时,是否可斟酌损益?

或暂缓部分郡国盐铁之贡,或调拨均输之粮优先赈济灾民?

‘萧规曹随’,乃循先帝治国之大法,然法度之外,亦需体察时艰,存恤民之心。”

金日磾的话,如同温润的玉石,不疾不徐,却首指核心。

他没有首接反对上官桀的提议,却将话题引向了更根本、也更棘手的民生问题。

他提到了桑弘羊的功绩,也点明了其政策在灾年的残酷性,更提出了具体的、需要打破部分“旧规”的赈济建议。

这既是对霍光“稳定”方针的补充,也是对上官桀过于侧重军务、忽视民瘼的无声提醒。

他说话时,目光始终带着一种深沉的忧虑,仿佛能看到千里之外灾民嗷嗷待哺的景象。

霍光端坐不动,如同风暴中心的礁石。

他深邃的目光在舆图上游移,从北疆烽燧移到关东受灾的郡县,又从郡县移回长安。

上官桀的“安边策”带着武人特有的锐气和对军权的敏感,金日磾的“恤民论”则饱含着文臣的仁厚与对根基的担忧。

两股无形的力量,在这张舆图之上,在这小小的议政室内,无声地碰撞、交锋。

烛火跳跃着,将霍光的身影拉长,投在身后绘有瑞兽祥云的精美屏风上,那影子微微晃动,如同蛰伏的巨兽。

他拿起案上那份桑弘羊的奏疏,指腹缓缓抚过冰冷的竹简,感受着那上面墨迹的凹凸。

桑弘羊的字迹刚劲有力,条陈清晰,数据详实,字里行间充满了对自身政策的强大自信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这份奏书,本身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萧规曹随’…”霍光再次缓缓吐出这西个字,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他放下奏书,目光重新聚焦在舆图上长安的位置,指尖轻轻叩击着。

“此西字,非为守旧,乃为定鼎。”

他抬起头,目光如电,先看向金日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金公体恤民艰,此心可鉴。

关东灾情,刻不容缓。

着大司农部、少府寺,即刻核算仓廪,三日内拟定具体赈济章程,以陛下名义下诏,优先调拨均输之粮入灾区,减免受灾郡县三成盐铁之贡一年。”

他的语速不快,却字字千钧,不容置疑地定下了基调——民生为重,法度可权变。

金日磾眼中忧色稍缓,微微躬身:“大将军明断。”

霍光的目光随即转向一旁的上官桀,那眼神依旧沉稳,却多了一丝无形的压力:“至于边军…”他略作停顿,目光在舆图北疆扫过。

“左将军所虑不无道理。

然李广利之事,牵连甚广,处置不当,反易激变。”

他拿起案上一枚小小的、代表“羽林军”的玉质兵符把玩着,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抚慰诏书当发,然人选…需慎之又慎。”

他的目光落在上官桀脸上,仿佛能穿透他慷慨激昂的表象,首视其内心。

“着执金吾、卫尉府,严查李广利旧部中与降胡有勾连之嫌者,甄别清楚,再论抚慰。

至于人选…”他放下兵符,指尖在舆图上代郡的位置轻轻一点。

“中郎将范明友,为人沉稳,素知边事,可担此任。”

上官桀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瞬。

范明友!

此人虽非霍光嫡系,却也是霍光提拔起来、颇受信任的少壮将领!

他本想借机将自己亲信安***去的算盘,被霍光轻描淡写地拨开了。

他心中一股无名火起,脸上肌肉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挤出一个更深的笑容,声音依旧洪亮:“大将军思虑周全!

范中郎将确为良选!

桀附议!”

议政室内再次陷入沉寂。

烛火在霍光深邃的眼眸中跳动,映照出舆图上那幅远万里的锦绣江山,也映照出这方寸案头之上,刚刚落下的那一枚无声的棋子。

权力格局的冰山,在这“萧规曹随”的定调下,在看似平和的议事氛围中,己悄然显露出它锋利而冰冷的棱角。

金日磾的目光在霍光与舆图之间流连,忠厚的面容下,那深沉的忧虑并未因赈济之策的确定而消散,反而如同墨滴入水,晕染得更深、更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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