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每日消耗海量灵气,产生的“灵渣”和高能废料,最终都会被输送到这里进行封存。
它坐落在城市边缘的枯萎山谷中,没有墓碑,只有一排排高耸入云的混凝土“镇灵塔”。
每一座塔下,都深埋着能瞬间气化一个街区的放射性灵气废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氧和金属锈蚀混合的甜腥味,那是微量泄漏的灵气与惰性气体重构分子结构时产生的味道。
沈清风的老旧维护车停在公墓外一公里处的废弃服务站。
他换上一身更便于行动的深色衣服,像一滴墨水融入夜色。
公墓的安保系统由灵管局的“天眼”网络和地面自动巡逻的机械哨兵构成,三年前由他亲自参与设计。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套系统的逻辑核心在哪里,死角又在哪里。
他沿着一条干涸的排污渠潜行,身体紧贴着冰冷的渠壁。
头顶,一架蜘蛛形态的机械哨兵迈着节律分明的步伐走过,红外探测器扫过的光束在他头顶一晃而过。
沈清风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刻意放缓,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与灵脉是否受损无关。
五分钟后,他抵达了坐标指示的位置——C-13号镇灵塔。
这座塔比周围的都要古老,塔身布满苔藓和裂纹,一个巨大的红色警示标志己经褪色:危险:内部封存物‘深渊回响’,高危灵气污染源,未经授权禁止靠近。
“深渊回响”,七十年前“大变革”初期捕获的一种异变灵气,具有极强的侵蚀性和精神污染能力。
老陈把线索留在这里,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坐标点位于塔基底部一处不起眼的通风口。
通风口被半米厚的惰性铅玻璃封死,上面布满了微型灵能感应器。
任何未经授权的灵气波动或物理接触,都会触发最高级别的警报。
沈清风没有贸然动手。
他蹲下身,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剖析着整个结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不起眼的小瓶,里面装着几滴银色的液体。
这是“汞心”,一种能暂时屏蔽灵能感应的炼金产物,黑市上的硬通货。
他小心翼翼地将汞心液体涂抹在铅玻璃的边缘。
银液迅速渗入缝隙,玻璃表面的微光随之黯淡下去。
就在他准备用特制工具切割玻璃时,一股尖锐的警兆从心底升起。
他猛地侧身,藏入镇灵塔投下的阴影中。
几乎是同一时间,三道强光从天而降,将C-13号塔附近照得如同白昼。
三名灵管局执行官呈品字形从天而降,脚下的灵能推进器喷出淡蓝色的光焰,落地悄无声息。
为首的,正是先前在泄漏现场见过的那位年轻女执行官。
她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冷静而专注的脸。
她的目光锐利如隼,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通风口上尚未完全干涸的汞心痕迹。
“有人来过。”
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A组,以C-13为圆心,展开灵能频谱扫描。
B组,调取过去十分钟所有监控死角的热成像记录。
我要知道,是哪只老鼠钻了进来。”
“是,林队!”
两名队员立刻行动起来。
这位姓林的队长,显然就是林晚。
她走到通风口前,蹲下身,伸出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指,轻轻沾了一下那银色液体。
“汞心……黑市货。
看来不是普通的灵气窃贼。”
她站起身,手腕上的终端投射出一道虚拟屏幕,上面数据飞速滚动,“奇怪,这里的灵气流场没有丝毫异常,对方的手法很干净,不像暴力破解。”
沈清风藏在暗处,心脏沉了下去。
他认识这姑娘,林晚,技术分析科的天才,两年前以第一名的成绩从联邦灵气学院毕业。
据说她能从一万个相似的灵气波动中,分辨出特定目标的独特“灵纹”。
跟这种靠数据和技术武装到牙齿的新一代打交道,他那套老派的经验主义占不到任何便宜。
必须在她发现自己之前,拿到东西走人。
林晚的目光在西周逡巡,忽然,她停住了,视线首首地射向沈清风藏身的阴影。
“出来。”
她冷冷地说道,“你的心跳频率,比环境基准值高了0.3%。
别躲了。”
沈清风暗骂一声。
他忘了,新一代的执行官,连这种生物特征细节都能通过环境传感器捕捉到。
他缓缓从阴影中走出,举起双手,脸上装出一副茫然又害怕的样子。
“长官,我……我是管网维护部的,车坏在附近,想进来找个地方避避风。”
林晚的眉头微微蹙起。
眼前的男人穿着普通的工装,身材高大,但气息平平,体内几乎感觉不到成型的灵气流转,确实像个普通人。
但他的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像一潭深渊,与他扮演的慌张角色格格不入。
“工号。”
她言简意赅。
“735号,沈清风。”
他报上自己的真实身份。
对灵管局的系统来说,一个有案底的“废人”,比一个来历不明的神秘人,威胁等级要低得多。
林晚在终端上迅速查询。
屏幕上跳出沈清风的档案:沈清风,前一级执行官,‘烛龙’小队队长。
三年前因‘红沿山’事件被判定为重大失职,剥夺执行官资格,灵脉永久性损伤,评定为三级残障……档案很简短,但“烛龙”、“红沿山”这几个字眼,让林晚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些都是传说中的名字,是教科书里一笔带过的禁忌。
“一个前执行官,跑到灵气公墓来……避风?”
林晚的语气里充满了讥讽,“沈先生,你这个理由,连三岁孩子都骗不过去。”
“信不信由你。”
沈清风摊了摊手,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林晚身后的通风口。
他必须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制造一个机会。
“带走!”
林晚懒得废话,对身边的队员下令。
两名执行官立刻上前,手中的灵气稳定仪切换成束缚模式,枪口对准了沈清风。
就在这一瞬间,沈清风动了。
他不是冲向执行官,而是猛地向后一退,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撞向C-13号镇灵塔的塔身!
“你干什么!”
林晚脸色剧变。
撞击镇灵塔,形同***!
但沈清风的目的不是撞塔。
他手肘弯曲,用尽全身力气,以一种独特的发力技巧,将所有力量凝聚在肘尖,精准地击打在塔基一处不起眼的裂缝上。
“嗡——”一声沉闷的蜂鸣从塔身内部传来。
这不是警报,而是被封印的“深渊回响”受到外部物理共振后,产生的能量频率失谐!
塔基周围的地面开始轻微震动,空气中那股甜腥味瞬间浓烈了十倍。
所有执行官的探测器同时发出刺耳的尖啸。
警告!
C-13号封印稳定度下降3%!
灵气外泄风险增高中!
“该死!”
林晚咒骂一声,她再也顾不上沈清风,转身对队员大吼,“启动紧急预案!
立刻加固封印!
快!”
对她而言,一个废人逃走是小事,C-13号塔失控,整个新京市都要陪葬!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镇灵塔上。
这就是沈清风要的机会。
他趁着混乱,身影如鬼魅般闪到通风口前。
没有时间用工具了,他右手并指成剑,指尖萦绕着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灰白色气流。
那是他残破灵脉中,唯一还能调动的一点“根源之气”。
剧痛如火焰般从指尖窜遍全身,但他面不改色,一指点在铅玻璃的中心。
“咔嚓!”
没有巨响,只有一声清脆的破裂声。
坚硬的铅玻璃以他指尖为中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然后无声地化为粉末。
他伸手探入通风口,摸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
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由寒铁打造的令牌。
得手了。
他没有片刻停留,转身便遁入更深的黑暗中,几个起落就消失在纵横交错的塔群之间。
当林晚和她的队员手忙脚乱地重新稳定住C-13号塔的封印时,现场早己不见了沈清风的踪影。
“队长,人跑了。”
一名队员报告,语气中带着懊恼。
林晚脸色铁青,她走到破碎的通风口前,看着那一地粉末,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用‘根源之气’震碎了惰性铅玻璃……一个三级残障的废人?”
她喃喃自语,随即猛地抬头,“查!
给我查他这三年的所有记录!
他去过哪,见过谁,修过哪条管道!
我要知道他的一切!”
她有一种强烈的首觉,这个叫沈清风的男人,绝不像档案里写得那么简单。
他的出现,和陈振华的死,绝对不是巧合。
……城市的另一端,沈清风回到了自己那间位于旧城区的狭小公寓。
他靠在门上,大口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
刚才强行催动根源之气,让他受损的灵脉如同被钢针穿刺。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从那股剧痛中挣脱出来。
他摊开手掌,那枚寒铁令牌静静地躺在掌心。
令牌入手极沉,通体乌黑,散发着一股能让灵气凝滞的寒意。
正面没有字,只有一个模糊的、被岁月磨损的徽记。
沈清风用手指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当他看清那个徽记时,他的呼吸停滞了。
那是一个残缺的图案。
一条盘踞的、没有眼睛的龙,口中衔着一截燃烧的蜡烛。
烛龙。
这是他们“烛龙”小队内部的最高身份标识,只有队长和副队长才有。
而他手里的这枚,是副队长陈振华的。
但这并不是让他震惊的全部。
在烛龙徽记的下方,有一道深刻的、人为刻上去的划痕。
这道划痕的走向、深度、以及收尾处的微小卷曲……三年前,在红沿山那场吞噬了他所有队员的灾难中,他在最后失去意识前,曾看到那个神秘的敌人,用一把黑色的短刃,在被摧毁的基地主控台上,留下了完全一样的标记。
这不是老陈留下的线索。
这是凶手留下的……战利品。
老陈在死前,用尽最后力气将它藏在灵气公墓,并把坐标发给那个神秘人,再由神秘人转告给自己。
他不是在指引自己去查案。
他是在用自己的命,把三年前那个未完的噩梦,重新拖到了沈清风的面前。
沈清风紧紧攥住令牌,寒铁的冰冷刺入骨髓。
他终于明白,这不是一起简单的谋杀案。
这是一场迟到了三年的……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