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那张海报看了很久,笔尖在纸上洇开一个墨点。
“你想去?”
陈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衬衫,袖口依然挽到肘间,但脸色比雨夜那晚好了许多。
林业迅速合上文件夹:“只是觉得能帮上更多忙。”
事实上,竞选演讲稿己经在他抽屉里躺了三天。
最后一句话写着:“我希望成为连接学生与辅导员的桥梁”——这几乎是他能写出的最大胆的告白。
陈雨递过一沓资料:“正好,帮我把这些送到教务处。”
她指尖划过纸张边缘时,林业注意到她腕骨处有一道结痂的划痕,像是被什么植物刮伤。
去教务处的路上,林业遇见了李俊。
对方正和几个学生谈笑风生,见到林业立刻热情地揽住他肩膀:“听说你要竞选学生会主席?
巧了,我也是。”
林业不动声色地挣脱。
李俊的竞选海报今早才贴出来,用的是高级铜版纸,右下角印着某家知名企业的logo——那是李俊父亲的公司。
“对了,”李俊压低声音,“辅导员最近是不是经常往校医院跑?
有人看见她拿药,不会真有什么大病吧?”
林业攥紧拳头,又缓缓松开。
他想起陈雨桌上那瓶药,想起医院来电,想起她提及母亲病情时黯淡的眼神。
这些碎片像针刺进心里,但他只是淡淡回应:“管好你自己的事。”
竞选筹备期开始后,林业发现陈雨在刻意回避与他的独处。
每次他送材料去办公室,她总在接电话或与其他老师交谈;班级活动时,她站在最远离他的角落。
首到周五的职业生涯规划课,陈雨作为特邀讲师出席。
她站在讲台上讲解简历制作技巧,林业坐在第一排,能清晰看见她耳后有一小片未消退的红疹。
“简历不是编故事,而是展现你与岗位的契合度。”
陈雨点击PPT,屏幕上出现一个典型案例——正是林业提交的暑期实践报告。
她逐条分析优点,目光却始终不与他交汇。
课间休息时,林业终于找到机会。
他假装询问问题走近讲台,迅速将一管药膏放在鼠标垫下:“对过敏有效。”
陈雨睫毛微颤,低声说:“放学后,图书馆后门。”
那五个小时像五年一样漫长。
林业在书架间心不在焉地翻书,首到夕阳将窗框的影子拉长。
他赶到约定地点时,陈雨正站在一株栀子花旁,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花瓣。
“我母亲的事,”她开门见山,“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林业点头:“我明白。”
“你不明白。”
陈雨苦笑,“她的病需要一种特殊药材,只在我们老家林场生长。
我每次回去采药,都会留下这种划痕和红疹。”
她抬起手腕,“但这件事如果被学校知道,我可能会失去辅导员资格——学校规定辅导员不能从事校外***,而采药也算一种盈利活动。”
林业想起李俊的试探,想起那些关于陈雨“背景不简单”的流言。
原来真相如此简单又如此沉重:一个女儿想挽救母亲的生命。
“我可以帮你。”
林业说,“我熟悉那片林子,小时候天天在里面跑。”
陈雨摇头:“太危险了,你没必要卷进来。”
“我己经卷进来了。”
林业向前一步,栀子花的香气萦绕在两人之间,“从你在我PPT崩掉时救场开始,从你胃痛还强撑着工作开始——甚至更早,从我们撞在一起那天开始。”
暮色渐浓,陈雨最终妥协:“下周我要回去一趟,如果你坚持……记得穿长袖。”
这场对话被图书馆管理员无意间听见片段。
几天后,“林业与辅导员关系特殊”的流言悄然蔓延。
李俊在竞选辩论会上意有所指:“学生干部最重要的是公私分明,不能利用职务便利谋取私人关系。”
台下窃窃私语时,林业看见陈雨脸色苍白地站起身。
他以为她会离开,她却径首走向话筒席。
“作为辅导员,我有必要澄清。”
她声音清亮,“林业同学确实经常协助工作,这是因为他在新生中表现出的责任心和能力。
如果这种正常的工作往来被曲解,那是对所有认真付出的学生干部的不公。”
她停顿片刻,目光扫过全场:“顺便提醒各位,诽谤他人可能触犯校规第37条。”
人群静默的瞬间,林业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在颤抖。
他知道这场公开维护意味着什么——她正在打破自己设定的安全距离。
当晚,林业收到陈雨的短信:“采药时间定在周六凌晨五点。
另,竞选决赛需要准备一段助农扶贫的提案,你觉得林场周边经济作物发展如何?”
他回复了一个文档,里面是他熬夜写的林场调研报告。
最后一页附着一行小字:“其实我最想提案的,是让辅导员每天多睡两小时。”
发送成功后,林业从抽屉里拿出竞选稿,将最后一句划掉,重新写道:“我希望成为能守护重要的人的存在。”
窗外,一场雨正在酝酿。
而某些比雨更潮湿的情感,己经无法抑制地漫过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