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质考试间的空气还飘荡着上一场骚动的余温，碎木茬依旧硌得***生疼。
钟离乐揉着膝盖，正要站起来溜到阳光下去透口气，身后却隐隐传来一声极轻的冷哼。
“你就是那个满嘴跑火车的钟离乐？”
声音高冷里带着一丝讥讽，好似冰封湖面下的暗流，冷得让人一个激灵。
钟离乐回头，瞧见一双漆黑色的靴子踩着考场边角的阴影，鞋面无尘，气势逼人。
霍思庭的身影像从故事书里走出来，背脊挺首，惯性带着贵族风范，即便落魄，也自带一圈不怒自威的气场——这一点，与钟离乐身上的穷酸和天生嬉皮，形成了极为扎眼的对比。
“没错。
只不过火车没烧过头，就被你们贵族的规矩杠死了。”
钟离乐翘起嘴角，不卑不亢，眼神里全是亮晃晃的讥讽。
霍思庭扫了他一眼，似是嗤笑：“你以为嘴皮子能替你混过平民考场？
这点小聪明，顶多让底层百姓多活两天。”
钟离乐觉得有点乐子，正想还嘴，突然发现霍思庭右手腕的家族标志——那是璃霄大陆贵族家徽紫色银线绣成的凤凰，象征着曾经的荣光。
可惜，徽章下面的袖子打着几个小补丁，贵族皮囊，底层衣裳，落魄感一览无余。
“你说底层只能活两天，我是活了十八年，”钟离乐故意拉长语调，“怎么，你贵族小姐是下来体验民间疾苦了？
还是家族玩脱了，被赶来跟我们抢饭碗？”
霍思庭的眉毛微挑，冷静得像没什么能打动她，但只要细看眼角，就能看到一丝被戳穿的尴尬。
她不情愿地转头，视线飘向窗外那块晒得发白的土地。
“钟离乐，我没兴趣和你争什么饭碗。”
她的语气带着刀刃，甚至隐隐透出一丝疲惫，“只是想跟你这样的人聊聊：你到底想从这张破考卷上榨出什么？”
钟离乐捏了下卷角，笑得像狐狸：“我？
能榨出几两油就多活几天。
你呢？
是不是贵族的油桶干了，才出来混平民区？”
两人僵持着，整个考场像被火药味熏得发胀。
就在这时，阿优蹦了进来，身上还挂着一串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哗啦声。
“小哥，小姐，你们别光吵啦！”
阿优的嗓门在阴影里炸开花儿，带着异族孩子天生的率首和轻快，“考完了，太阳都懒得照人了，还在这憋气？
要不一起去捏个泥团子比赛，看谁捏得像个贵族！”
阿优的笑容是这场冷战里投放的一颗小型炸弹，霍思庭眉头微微松动，口角终于浮现一点兴趣。
钟离乐“啧”了一声，道：“小优啊，你就会把大风浪说成涮瓜子。
我们这打架呢，你还想拉着贵族和我一起玩泥巴？”
阿优咧着嘴，眨巴大眼，用只有自己才懂的调调说道：“贵族也要拉屎，贫民也会捏泥巴，大家都是******的好同志。”
霍思庭怔住片刻，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异族少女。
她嘴角微翘，极小幅度地露出一点笑意。
“你这样的语气倒有点意思。”
她轻轻自嘲了一句，“这几天除了蛋疼，确实还真没别的本事了。”
钟离乐见状，不放过任何补刀的机会：“贵族蛋疼也是蛋疼，平民冻***也是***。
现在璃霄大陆上，只要***能坐住椅子，就得继续拼命。”
阿优双手背后，得意地踮着脚尖踢地板：“霍思庭小姐，你会不会其实很擅长泥巴调和？
贵族不是都讲究技艺嘛？”
霍思庭露出一记高傲翻白眼：“我对泥巴没兴趣，但如果你们打算用它做机关武器，倒可以考虑。”
阿优眉毛一挑，看向钟离乐：“听到了吧乐哥？
贵族小姐要加入我们泥巴小队啦！”
钟离乐顺势一拍桌子，假装正经地宣布：“欢迎霍思庭同志光荣加入‘蛋疼泥巴救国会’，宗旨是：有事一起上，蛋疼一起扛，泥巴一起挖！”
考场里几张薄木桌被这一场无人预料的闹剧搅得七零八落。
一瞬间，阶级的隔阂被泥巴和笑声冲出了几个漏洞。
可并非所有人都乐见这一幕。
墙角处，三个贵族考生冷眼旁观，脸上写满了不屑与戒备。
他们用眼神示意彼此——对落魄贵族与底层武徒的“不正当联盟”，绝不会轻易放过。
午后的阳光透过破窗，把场内的尘埃照得斑驳。
钟离乐抬头，看见天边浮现的云影，心里升腾起那种说不清的“要变天了”的预感。
霍思庭坐下，双臂环胸，用指尖轻敲桌面，“既然你们非要拉上我，也别怪我下命令。
第一步——想要翻身，你们得先学会不被人看低。”
她说这话时，声音里多了一份不容置疑。
钟离乐咧嘴笑了：“好勒，队长。
反正怎么死法咱乐意跟着练。”
阿优捧着下巴，两眼放光，看上去比谁都兴奋。
同盟之始，是一场捏泥巴、扯蛋疼的混战，也是头一回，“草根”和“贵族”以嘴皮和热血在破碎的考场里不打不成交。
而那三名贵族考生的目光，像是一把刀子藏进阳光之后，正暗暗计较着什么。
夕阳将几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有人踏进了新的疆界。
钟离乐望着霍思庭和阿优两人的并肩，嘴角还挂着那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原来，变革的一步，就是先把各自的蛋疼晒在一地。
考场外的风很大，把碎木和泥巴的味道都吹得老远，像是要呼唤什么人也来加入他们这奇怪的小队。
队伍的雏形，在这场莫名其妙的贵族小姐蛋疼日常里，悄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