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冰冷的专业医院的急诊室，永远都像一艘处在风暴中颠簸的巨轮，喧嚣、混乱，

却又被一种无形的秩序强行维系着。消毒水的气味尖锐地刺入鼻腔，

与血腥味、汗味混合成一种独特的、代表着危急存亡的气息。

警报声、脚步声、病患的***与家属的啜泣，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永不间断的背景音。

“患者男性，七十六岁，突发胸痛伴呼吸困难一小时，血氧饱和度持续下降！

”林向晚推开抢救室的门，像一枚投入激流的石子，瞬间被这股洪流吞没。

她的表情被浅蓝色医用口罩遮去大半，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她没有多余的话，

迅速套上手套，动作标准且流畅，接替了正在为病人建立静脉通路的同事。

“肾上腺素1mg静推！”医生的临时医嘱短促有力。“肾上腺素1mg静推。

”林晚复述一遍，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却异常稳定。她迅速地抽药、排气，

针尖精准地刺入留置针，药液平稳推入。她的指尖没有一丝颤抖，仿佛此刻她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台精密仪器。监护仪上，氧饱和、心率、脉搏各项数值惊心动魄地起伏着。

林向的目光快速扫过屏幕上的各项数据，随即落在病人苍白而布满沟壑的脸上。

那是一位老人，头发花白，眉头因痛苦紧紧拧着。就在这一刹那，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秒。

老人的面容，与她记忆深处另一张脸孔微妙地重叠了。同样是深刻的皱纹，

同样是因岁月和病痛而松弛的皮肤。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征兆地窜上她的脊背，

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猛地眨了下眼，强行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生命体征数据上。“林护士，

准备除颤仪！”医生的声音将她从瞬间的恍惚中彻底拽回。“是。”她应道，转身，

脚步飞快却不见慌乱。她熟悉这里的每一个角落，知道每一种器械摆放的位置。

她推来除颤仪，开机，涂抹耦合剂，动作一气呵成。“所有人离开！”医生高喊。

电极板重重压在老人瘦弱的胸膛上，身体随之弹起又落下。

监护仪上的曲线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随后恢复了窦性心律。“回来了！”有人松了口气。

抢救在继续，但最危险的时刻暂时过去了。紧张的节奏稍有缓和，林向晚退到一旁，

补充耗材，书写记录。可她的心脏，却在胸腔里失控般地狂跳起来，不是因为刚才的抢救，

而是因为那张老人的脸，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她紧锁的记忆之门。

消毒水的气味……白色墙壁……嘀嘀作响的监护仪……场景飞速倒退，将她拉回到三个月前。

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样的抢救室，但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她的爷爷。那天，

她正在另一个病区值大夜班，忙得脚不沾地。接到父亲带着哭腔的电话时，

她刚处理完一个术后发烧的病人。电话那头的声音遥远而模糊，

只反复说着“快回来……爷爷不行了……”她疯了一样冲过去，

穿过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抢救室的门在她面前打开，看到的，

却是已经被盖上白布的单薄身影。她甚至没能见到最后一面。爷爷的手，

她小时候牵过无数次的那双温暖、粗糙的大手，已经冰凉。

“晚晚……”护士长红着眼圈拍她的肩膀，“你爷爷送来的时候就已经……他很安详，

没受什么罪。”安详？怎么会安详？她明明答应过他，下次休息就回家，

给他做他最爱吃的红烧鱼。她明明说过，等她成了正式护士，

第一个月的工资就带他去北京看天安门。巨大的自责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为什么偏偏是那天实习抽不开身？为什么没能早一点察觉他身体的不适？她学了护理，

想要守护家人，却连最亲的人最后一面都错过了。这种无力和悔恨，

成了她心中一道无法愈合的裂口，日夜渗着血。“林向晚？林向晚！

”同事的声音将她从痛苦的回忆中惊醒，“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林向晚猛地回过神，

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死死掐着记录板的边缘，指节泛白。她深吸一口气，

努力压下喉头的哽咽和眼眶的酸涩，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有点累。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病床上情况渐趋平稳的老人。此刻，老人的生命体征稳定了，

家属围在床边，泣不成声地道谢。这场与死神的赛跑，他们赢了。可林向晚站在那里，

却丝毫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她像一个局外人，看着这场圆满的拯救，内心却是一片荒芜。

她救回了别人的爷爷，却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这种强烈的对比，像一把钝刀，

在她心上来回切割。交接班时间到了。林向晚褪下护士服，换上自己的羽绒服和牛仔裤，

仿佛也卸下了她“林护士”的专业外壳。走出医院大门，深秋的冷风迎面扑来，

让她打了个寒噤，却也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夜色深沉，城市灯火通明，

却照不亮她心中的晦暗。她独自走向地铁站，身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白天的喧嚣褪去，内心的空洞便愈发清晰巨大。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每一天都像是在冰冷的深水里泅渡，疲惫不堪。她拿出手机，

屏幕上是她和爷爷去年夏天的合影，照片上的她笑得没心没肺，爷爷的眼神里满是慈爱。

指尖轻轻拂过屏幕，冰凉的触感让她迅速锁屏，将手机塞回口袋。她抬起头，

望着看不到星星的城市夜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今晚，

可能又是一个需要靠着回忆还有安眠药才能入睡的夜晚，而明天，以及明天的明天，

似乎也不会有什么不同。2 第二章 孤独的日常地铁车厢像一个巨大的金属罐头，

将白日里积攒的疲惫与麻木密封其中。林晚靠在门边的角落，耳机里放着不知名的轻音乐，

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飞驰而过的广告灯箱上，流光溢彩，却无法在她眼中留下任何痕迹。

周围的喧嚣、小孩的哭闹、情侣的低语，仿佛都被隔绝在外，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个由悔恨和悲伤构筑的世界。到站，下车。她随着人流机械地挪动，走出地铁口，

深秋的凉风立刻将她包裹，比医院里的空调更添几分真实的寒意。她住的地方离医院不远，

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楼道里的声控灯接触不良，需要用力跺脚才会亮起，

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斑驳的墙面。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推开门，一股沉闷的、缺乏人气的气息扑面而来。出租屋很小，

一室一厅，但收拾得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这种整洁并非源于勤快，

而是一种刻板的秩序感，仿佛只有将一切外在物品归置得一丝不苟，

才能勉强压制住内心汹涌的混乱。她踢掉鞋子，甚至没有开灯，就径直走到沙发边，

将自己陷了进去。黑暗温柔地吞噬了她，这一刻，她终于可以卸下所有伪装。

白天的“林护士”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个被掏空了灵魂的躯壳。

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客厅角落的那个小书架。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个朴素的木质相框。

照片是去年夏天在老家院子里拍的，爷爷坐在藤椅上，笑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

像一朵盛放的菊花。她则侧身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一个刚洗好的桃子，

正扭头对着镜头傻笑，阳光洒在她年轻光洁的脸上，眼里有星星点点的光。

那是爷爷离世前两个月的事。当时只觉得是寻常的暑假归来，如今再看，

每一秒都成了无法复得的珍宝。她记得爷爷说：“我们晚晚以后是大护士了，要照顾好自己，

别太累。”她当时还笑嘻嘻地回嘴：“知道啦，爷爷你也要好好的，等我赚钱带你享福。

”享福？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钝痛蔓延开来。

她猛地闭上眼，不敢再看。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规律得令人心慌，像是在为某种倒计时读秒。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

嗡嗡震动着，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爸爸”。

林晚看着那个名字，犹豫了几秒，像是需要积蓄一点勇气，才缓缓划开接听键。“喂，爸。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电话那头传来林海军熟悉的声音，